上辈子究竟造的什么孽!
叹了口气,他手捧锦盒,转身离开。
…………
丫鬟恭谨送宋显扬出院落,掩上大门,退回卧房前当值时,内里一淡漠的声音发问:“大晚上的……他又来做什么?”
“郡王说,为您新做了珍珠首饰,想请您过过目,又怕扰了您歇息,未敢进来。”
“呿!”饶蔓如啐道,“连敲个门的勇气也无,怕也没几分真心。”
丫鬟忍笑道:“若您有闲情一观,奴婢去请郡王回来……”
“别!”
饶蔓如记起前几日,宋显扬撩开她的裙裳,以手掌贴在她肚皮感受胎动时的笑颜。
七尺男儿,眼眶微湿,一如成婚当晚掀起盖头时的喜悦和感动。
那瞬间,她险些想请他留宿,共度漫漫长夜,从此放下芥蒂。
她确信他是真真爱煞了自己,然则,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堵敲不碎的墙。
静下心来细想,她早在豆蔻年华时,已被满城的人预估为皇后人选,见了当时年方十二三岁的小皇帝,那独绝容貌使她怦然心动,一眼便烙在心上,再难磨灭。
平心而论,如若没有皇帝,宋显扬会是她最好的选择。
他出身高贵,生得高大俊朗,从一开始就待她温柔备至,千依百顺。
可他只是亲王,而且是皇帝最不喜欢的亲王,后来还与友人的发妻私通、被降为郡王,可谓名声狼藉。
当她被下三滥手段送入他房中,受药物所控,曲意逢迎,失了清白之身后,她羞愤耻辱,曾想过自我了断。
痛哭一夜,终究没那胆子。
怀着憋屈、仇恨、怨愤……她一步步走到了今日,成为他即将诞下儿女的郡王妃。
一年过去,她逐渐分不清自己的心,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迷恋多一些。
“罢了,我睡不着,”她支起身,挺着七个月的身孕,缓缓下床,“到花园转一转。”
郡王府就那么一点大,宋显扬的书斋毗邻花园,往常这个时辰,他多半在挑灯夜读。
丫鬟会意,连忙为饶蔓如披上银红外裳、挽好发髻、插上发簪。
…………
书斋内,烛火昏黄,宋显扬刚喝上几口野参炖鸡汤,忽闻蔡师爷有急事求见,心中烦躁感更甚。
“北海这等僻远小地方!能有何紧急事务!”他怒而将书册摔落在案头。
蔡师爷是本地人,四十出头,替他打理合浦珠的分销,为人机变。
众所周知,他这位郡王脾气不好,蔡师爷敢夜间来访,怕是真有要紧事。
恼火稍减,他想着闲着无聊,干脆召其入内。
“殿下,”蔡师爷满是横肉的脸因咧开的大嘴而挤出数道褶子,“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啊?”
“废话少说!有屁快放!”宋显扬在饶蔓如处遇冷,正是窝火之际,一口气没地方撒,自然逮谁骂谁。
“殿下,舍弟有一朋友姓管,平常周游各地的地下珍珠市场……”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显扬不耐烦打断他。
蔡师爷哭笑不得,唯有取出怀中一信封,讪笑道:“那管老三上两月跑了趟京城,不知何故捎来一封信,疑似……逮住了安王的把柄。”
安王与赵国公为敌,等同于宋显扬的敌人,至少北海当地人认定如是。
宋显扬朝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怒道:“你们这些人……甭想老虎口中拔牙!要死死得干脆些,别连累本王!”
“您莫要生气,”蔡师爷双手呈上书信,“我也不知那管老三为何捎来这信,只怕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宋显扬对于安王倒无太大敌意。
最初,他的确反感皇帝重用安王,并爱屋及乌,对安王世子宋既明那纨绔子弟也尤为重视,反而一再冷落自己这个二哥。
但安王待他倒颇为客气,真真像位慈爱的叔父,曾与他探讨过养生及花草等话题,年节互相赠送例礼时,亦投其所好送了一批珍贵草木。
把柄?拿到安王的把柄有意义吗?现今的摄政王已无前两年威风,真正的大权早被皇帝牢牢掌控。
宋显扬展信,不屑一顾的脸面先是一愣,继而眸光凝滞。
信为极其劣质的粗糙麻纸,字迹力弱,笔锋颤抖且开叉,上书寥寥数语。
——二爷,今目睹滨州之主与静延师太于虚明庵外私会,混淆天家血脉,犯上作乱,务必严防毒手。平绝笔。
……?宋显扬懵了。
蔡师爷沾沾自喜,笑道:“没想到安王竟然跟一尼姑私通……殿下,这若是捅了出去,可是您千载难逢的翻身良机啊!”
宋显扬内心奔腾了千万匹烈马,踩得他五脏六腑快成酱了。
“滨州之主”。,显而易见指的是安王,可远离京城数千里的蔡师爷也好,其他百姓也罢,定然不会猜到,信中所提的“静延师太”,便是宋显扬的生母赵太妃。
自先帝离世后,赵太妃皈依三宝,在佛门的法号为“静延居士”。
而今年三月底,她被皇帝送至京城西山的虚明庵,因代表天家,除未落发外,其余诸事与僧尼等同,因而改称“静延师太”。
这信在蔡师爷眼中看来,是抓住了“滨州之主”安王的天大隐私,但对于知晓“静延师太”为何人的宋显扬而言,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如遭雷劈,整个人僵立在地。
信上的“二爷”指的是何人?是他这个二皇子?此信故意伪造谎言来激怒他?
就在他要暴怒撕碎信件的顷刻间,他留意到“绝笔”二字,笔法弱到极致,一笔一画,透着无尽的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