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鸣珂没来由蔓生出似曾相识之感,仿佛这种表情早在旁人脸上见到过,却记不起谁对她这般笑过。
在她怔忪之际,秦澍摸出一对用油面和蜜糖制作的“果食将军”,高约三四寸,形如披着甲胄门神,“乞巧将至,臣从果食店要来了这个,陛下看……像不像我和阿承?”
“莫名其妙!”宋鸣珂的火气因他这摸不着头脑的举动而消减了些。
“送您!”他无所顾忌地放在御案之上,“消消气。”
“你当朕是三岁孩童?”
“不止三岁的……欸!别砸别砸!”秦澍看她又要丢东西,“臣告退!马上!”
随即开溜。
他翻出来的“果食将军”还凶神恶煞地立在她跟前,料想是从乞巧果食店铺挑的。
她往年偷溜出宫时,见过那些花样百出、奇巧万端的油面甜食,据闻买得多,便可获赠此物,也不晓得秦澍是有心讨好,还是临急应付她。
想起霍睿言赠予“摩睺罗”和“水上浮”,再看这两个面食做的人偶,她心中忿然——这师兄弟俩是在哄小孩呢?
她曾疑心上辈子的秦澍对她这长公主有意,今生被他得悉真相后,同样担心他存有异念。
观察近三个月,倒又不似她所想的那样。
秦澍待她,介乎于霍家兄弟之间,有大表哥的直言不讳,又带着霍睿言的处处体贴和观察入微,教她迷惑不解。
宋鸣珂呆然出神之际,团子在书房内转了一圈,几经周折,从矮几跳上了高几,再顺着条案蹦到书案,张口叼走了其中一“果食将军”。
“还吃!”宋鸣珂急忙猫口夺食,把沉甸甸的猫搂入怀中,“不许再吃,你得减肥了!”
蹂|躏着猫温软光滑的毛,她忽而在想,二表哥平常也会抱猫、跟猫说话吗?
思忖许久,她像在竭尽全力说服自己:“团子,我只是单纯喜欢你这肥嘟嘟的猫而已,可没对收养你的人有什么企图!你可误会了!”
团子似被剥夺“新欢”而不痛快,以鄙视眼神瞄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晃了晃毛茸茸的尾巴,如球一般滚落在地,与此同时,喉底因挤压而发出“咿”的一声。
宋鸣珂无言以对,苦笑着摇头,重新执笔,在被猫踩了梅花印的奏折上继续批复。
…………
秋末,摆在宋鸣珂面前的是两件大事。
外事为边境之战。
两军经过数次试探式的小规模作战后,即将迎来正面交锋。
据闻,霍睿言受命随父应战,原为霍浩倡出谋划策,连续五次场中小型战役打下来,因先后领两都作战,如今已暂代营指挥使,指挥五都约五百人。
宋鸣珂当然知他绝不会止步于此,只可惜他近年习文,若早个两三年到边关历练,凭他的实力与聪慧,加上其父的声威,而今早就功勋累累。
内事则是阔别京城一年的北海郡王宋显扬,在郡王妃饶蔓如诞下一女后,请求回京探望“病中”的赵太妃。
宋鸣珂曾豪言壮语,当众允诺,自然不好出尔反尔,大笔一挥,准了。
内外大事堆叠在一起,宋鸣珂只好把刚回滨州未满一月的安王召回京城。
秋霜降临,前世打得极其艰辛的一场仗,在她的默默等待中拉开帷幕。
她伫立殿前,放眼眺望,寒霜覆盖了十里宫阙,覆盖万户之都,覆盖锦绣山河。
重生后,她无数次驻足于此,容颜从未像今日这般平静,内心从未像此刻这般激动。
她的确没有成为前世那愚钝、怯懦、软弱的嘉柔长公主。
数载年月,咬牙坚持,唯求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愿望,终将实现。
且远观北国烽烟中的铁骑大军如何扭转乾坤,也要近看就藩后的宋显扬,与吃斋念佛半年的赵太妃,还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疾风吹起她的龙袍,冰霜肆无忌惮扑在她脸上,却撼动不了纤细背影所透出的坚韧。
秀丽眉睫被霜气染白,衬出她那双乌亮瞳仁,宛如暗夜下浸润星光的一汪湖水。
作者有话要说:二表哥:秦澍这坏蛋,在我家晏晏面前造谣,看我不削死你!
秦澍:我家的!
二表哥:我家的!
……(继续重复对话一百遍)
晏晏:想要回你的猫,打完仗就得乖乖回京!
二表哥:回来之后,要的可不单单是猫啰~嘿嘿。
第八十二章 ...
月华皎皎,天地间浸润的柔光,糅合了灿然宫灯,映得宴厅明亮辉煌。
宫宴上,一派笙歌悠扬,随佳酿芬芳四溢,渗透至殿中每个角落。
宋鸣珂正为边境战况紧急而伤神,已有三四天没好好睡过一觉,如今宋显扬举家北上,虽是郡王封号,终归是兄长,她不得不设宴,为其洗尘接待。
琴音如清泉流淌,灵动且悠远。
精挑细选的一众舞姬踏着韵律,莲步轻移,衣袂翩然若蝶舞,青丝徜徉,美不可方物,恰如凡尘仙子,牢牢吸附众人目光。
唯有宋鸣珂面露困顿,哈欠连连。
宴乐声散去,舞姬退下,负责礼乐的官员见宋显扬起身整理衣袍,忙制止下一场即将开始的歌舞。
宋显扬举盏,转向台上的皇帝,恭敬地道:“陛下政务繁忙,还劳心伤神替臣一家操办家宴,臣不胜感激。”
宋鸣珂这时才转目细看久别的二皇兄,但见他一身紫色郡王袍服,身姿挺拔,气势不减当年。
脸容比前几年饱满,兴许初为人父之故,鼻唇间蓄着短须,显得成熟稳重,与上辈子当皇帝时略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