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锐承脸上悲怆之色更重:“陛下,您这是何苦呢?霍家男儿从生下来的一刻,就被赋予使命,阿言也不例外。我难过的是……这一切,本该由我承受。如您允准,我即日启程北上,誓报此仇,雪此耻辱!”
“不不不……不可以。”
她已失去二表哥,倘若连大表哥也……
秦澍插话:“陛下,说不定弄错了!等他回来,我暴揍他一顿,替您出口恶气!”
“人不在了,你怎么揍啊!”
“也许他还在,毕竟,只找到了胳膊。”
宋鸣珂眼神微亮,“是左臂还是右臂?”
“嗯?”秦澍与霍锐承均感不解。
“左臂,有道三寸来长的新疤痕,朕见过的。”她词不达意,话音未落,念及过往的美好,泪水缓缓流下。
余人哀痛之余,又觉莫名其妙,无从安慰。
须臾静默后,亭边的灌木丛内传来怪声,只见一浑圆的猫球从雪堆里挤出,抖动身上的残雪,嗲嗲地叫了一声。
宋鸣珂一见团子,悲从中来,哽咽着示意余桐把猫抱她腿上。
秦澍劝阻:“陛下,这段时间,猫交给我照顾吧!省得您睹猫思……”
“睹猫思人”恰恰是霍睿言离京次日,秦澍跟她开的玩笑。
他意识到自己说多错多,慌忙改口。
霍锐承瞪了他一眼:“我霍家的猫,凭什么让你照顾?”
“你们霍家人,个个失魂落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秦澍反击。
元礼打断他们无聊的对话,安抚道:“陛下郁结在心,不能一直忍着,大可哭一场,或者找点别的事,发泄一下。”
宋鸣珂以君主形象立于人前,嚎啕大哭有损威仪,她闷声道:“如何发泄?”
“……呃,咱们来捏雪球、打雪仗,或者您寻个人来打,出出气。嗯,比方说,揍秦指挥使一顿……”
秦澍怒道:“有你这般公报私仇的?”
“我只想为陛下分忧……”元礼清了清嗓子,“既然,秦指挥使不乐意配合,那……陛下还是哭吧!”
“你!”秦澍气炸。
宋鸣珂无心理会二人斗嘴,小声道:“我不打人,也不要哭……你们会笑话我的。”
“臣不笑,陪陛下哭好了。”
元礼与霍睿言装作不熟悉,实则私下合作多年,多少有些情谊在。
而今物是人非,他无法在人前展露悲恸,同样憋得难受。
宋鸣珂眼泪汪汪打量他白净如玉的脸面,受他竭力掩藏的悲色、掺杂兄长般的关切眼神所感染,恨不得扑入他怀内,与他一同抱头痛哭。
然而,当她站起身、微微往前倾时,元礼陡然整个人向后平移了两尺。
原来,秦澍一手揪住他的后领,硬生生把他拖到后头。
“……”宋鸣珂和霍锐承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元礼怒而掰开秦澍的爪子,骂了句:“有毛病!”
秦澍咳了两声:“天色将黑,陛下请先回殿,免得受风寒。”
宋鸣珂经他们一打岔,原先的挫败哀怨之意稍稍减了几分,当下由余桐和剪兰搀扶往回走,霍锐承抱了猫跟着。
元礼与秦澍落在后头,互相敌视。
“我不要脸的啊?堂堂御医官,岂可容你像耍猴一样提来提去的?”
“你也觉得我在耍猴?”秦澍挑眉,悄声道,“敢穿女装!还要什么颜面呀?”
他边说边挠了挠右手手心。
元礼闷哼一声,不再理会。
“对了,元医官,听说,你最近几乎每夜在翰林院当值?”
“关你什么事!”
元礼自觉已遭敌对势力怀疑,不愿再演戏,干脆借皇帝身体不适为由,长期夜值。
秦澍苦笑中暗带了然:“从今儿起,我调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去你那轮值,若有人麻烦,你不必见外,我会……”
他话说到一半,狐疑地看了看发痒的右手,忽觉左手手指头也跟着痕痒了。
“既然如此,先谢过秦指挥使,”元礼淡淡一笑,从袖口处翻出一青色小瓷瓶,交到他手上,“给你解药,抹完半个时辰内别洗手。”
“……?”
元礼唇角勾了勾:“方才我在你手上蹭了点七痒粉,触碰过的地方皆痛痒难忍,趁着未起强效,赶紧擦擦吧!”
“你这阴损的家伙!”秦澍忙把药倒在手心手背,里里外外擦了遍。
他抹完后不解恨,又没法弄个雪团去砸渐行渐远的元礼,气愤之下,一脚踹向边上的松树。
不料,积雪簌簌而落,直接砸了他满头。
…………
阳光破云而出,渗入北山林间的小院落中,为冷落清幽的房屋洒了薄薄暖意。
裁梅和纫竹揉着通红双目,静候主屋门外,不住以手势提醒扫雪的丫头动作轻点,免得惊扰了“长公主”。
自前两日得悉霍家二公子亡于战火的消息后,宋显琛登时落泪,继而不吃不喝一整天后,又半昏半睡了一日。
她们急着请元礼上山诊治,无奈积雪路难行,派下山的宫人费了两天才回禀,说是“圣上龙体欠安,元医官抽不开身,先为长公主抓两副药”。
裁梅与纫竹曾亲眼目睹宋鸣珂与霍睿言的亲密,大抵能猜出她的悲苦,没敢催促,只能先为宋显琛熬药。
恰好山下静庵的阿翕来访,听闻“长公主”的二表哥离世,挽了宋显琛的手,陪他散步,软言安慰了半日。
待天黑,大雪纷纷扬扬飘降,宋显琛下令为阿翕备一间干净舒适的客房。
可当纫竹为二人送膳食,所见的场景是阿翕双臂搂住宋显琛,柔声抚慰;而宋显琛红着脸,一动不动任她轻拍肩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