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显扬立于烈日下,犹豫是否要和长公主打招呼,忽听身后叽叽喳喳议论声起,多为少女之音,禁不住转身回望。
袅袅婷婷的勋贵千金相伴而来,大多表情古怪,喜怒难辨。
对于他而言最为瞩目的饶蔓如,则寒着一张俏脸。
皓齿紧咬红唇,那忍怒吞声状,使得他心头一颤。
她生谁的气?受欺负了?
饶蔓如沉溺于自身的不平中,压根儿没对他瞧上半眼。
宋显扬失魂落魄,整颗心如百蚁吞噬,痛痒难耐。
…………
抵达奔龙山行宫,宋鸣珂没多作休息,而是到处游走。
霍家兄弟为她情绪变化而忧心,唯有紧密相随。
庭树荫浓,榴花灼灼,惠风送来清淡夏荷香,可宋鸣珂越是走近广池,神态越是凝重。
她蹙眉而行,胡乱捏碎酥饼馒头之类的食物,不经意丢入池中。
即便成群锦鲤游来争食,她也无心逗弄。
进入行宫内,她终于回想起,那个梦没展现的部分。
——在宋显扬欺负了舒窈,改而要对她下手时,她不能动弹,被无尽恐惧蚕食,徒生出天地塌陷之感。
而那挺身而出的高大男子,正是宋显扬的殿前司都指挥使秦澍。
他拦在主子面前,凛然道:“陛下!万万不可!”
宋显扬怒道:“敢来管朕?不要命了!”
“陛下,长公主是您的妹妹!又是未来诺玛族王妃!绝不可肆意亵渎!”
秦澍义正严辞,醇厚嗓音有震悚,亦含恼怒。
“天下是朕的,天下的女人也是朕的!管她是亲妹、堂妹还是表妹!”宋显扬胡言乱语,双手乱推,试图扫开秦澍,“找死?”
秦澍虽年轻,但武功修为人所共知。
他的手悬在半空,任由宋显扬如何推拉掐打,始终纹丝不动。
“圣上醉了!来人!恭送圣上回寝殿歇息!”秦澍口吻透着毋庸置疑的严厉,“今日之事,不许声张!”
“是!”远处一队侍卫闻声赶来,半架半拥宋显扬撤离。
宋显扬或许见来了一堆人,无法得逞,却咽不下这口气,嘴上骂骂咧咧:“秦澍你这臭小子!你给朕记住!这回谁也保不了你!朕定要亲自揍你一顿!”
正逢裁梅与几名宫人捧着酒茗点心回来,见了这阵势,大惊奔来,丢下托盘,伸手去拉宋鸣珂,焦灼问道:“长公主殿下!殿下怎么了!”
宋鸣珂直挺挺躺在原位,于残存神志消失前,嘴上念念有词:“窈姐姐……舒窈……”
依稀听闻秦澍叹了口气:“长公主,属下来迟!万死莫赎!”
宋鸣珂只有一句“窈姐姐……”,没多久陷入混沌,沉沦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悲思中。
待她真正清醒时,已是入夜。
映入眼帘的,是梅兰竹菊四名宫人关切的泪目,她们沉痛告知——舒窈死了。
舒窈受宋显扬玷污时,因惊怒与疼痛而昏厥了过去。
当宋显扬离开,丫鬟们哭着把她抱回时,她醒了,惨白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神放空,说了句“让我静一静”,随即命其他人退开。
待余人跑回去给她取干净衣物,回来时惊觉,她已浮在广池中。
捞上来后,医官黯然摇头。
据悉,她先是拔下银簪,猛戳心窝,因发簪太软,兼之中药后浑身乏力,只伤了半寸皮肉。
继而,她拖着带血步伐,义无反顾,纵身跃入水中。
就此香消玉殒。
宋鸣珂听完后,人似被抽了魂,此后连续病了整整一个月,梦中常常呼喊舒窈的名字。
下榻后,她刚为舒窈做完一场法事,就被强行押入和亲的队伍中。
她恨死了宋显扬夫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然而,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无权、无势、无亲人,徒有长公主虚衔。
因此,她踏上和亲道路后,一心投奔霍家,向他们一一诉说京中变故,希望他们念在过往情分上,施予援手。
遗憾,她没撑过那一关。
也许正因为巨大遗憾,上天垂怜,赐予她重来的机会,一步又一步,走到了今时今日。
所幸,除去父亲病逝、没来得及制止兄长中毒这两件事,其余该护的人、该完成的事,大致如愿。
纵有艰辛,也值得。
…………
夏苗主要为田猎,猎取残害庄稼的禽兽,以保护庄稼不受禽兽糟蹋,从而稳定收成。
当宋鸣珂跃跃欲试,霍睿言借她近期休息不佳为由,委婉劝她不要冒险。
此提议得到元礼支持。
最信赖的两人难得意见一致,她还能怎么办?只能乖乖听话啰!
除了不能策马奔跑之外,还有一件事令她烦躁。
重遇舒窈时的失态,导致谣言四起——小皇帝相中了比自己年长一岁的舒家小娘子!
这日,宋鸣珂在殿阁中百无聊赖,忍不住对拜访的宋既明抱怨。
“朕到底干了什么!怎就闹出这风言风语?”
“没干嘛呀!就撩拨一下!”宋既明笑吟吟道。
宋鸣珂沮丧得要哭了。
“没想到陛下爱的是那种类型!是时候了……要繁衍凤子龙孙呐!”他挤眉弄眼。
宋鸣珂倒乐意与舒窈成为姑嫂,但这其中问题多了去!宋显琛毒没全解,无人知悉要耽搁多久,她不能自作主张耽误舒窈。
宋既明提出把那批歌姬舞姬送来,宋鸣珂当初纯属应酬敷衍,眼下更无心思,随便打发掉了。
宋既明大概认定,这位皇帝表弟对舒窈情根深种,因而守身如玉,没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