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浅眠的困倦来袭,她倚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了半盏茶时分,突然睁目望向霍睿言。
“我前几日收到外祖父的信,他老人家提及,二表哥早提醒了他修筑堤坝之事,此事当真?”
霍睿言未料她有此问,一怔之下,颔首答道:“澶州与桓州一带,前两年降雨减少,去年迎来大旱后,预计明年或后年会反过来,易有洪灾。
“我路过桓城时确曾提了句,‘务民于农桑,广蓄积,以实仓廪,尽早整修堤坝’,没想到谢国公会在信中与您谈及此事。”
“非也,”宋鸣珂舒心而笑,“是我上月修书请他注意秋来风高物燥,修堤筑坝防洪,若来年遇雨,务必迁移沿岸百姓。他回信说,我提的,你早在去年已叮嘱过……”
她凭的是上世记忆,才对谢国公多加警醒;二表哥凭的,可是观察入微与真才实学。
霍睿言越听越生出“心有灵犀”之感,嘴角掺杂蜜意:“陛下该不会是……怪我提前把您的话给抢了吧?”
正好车窗边淡淡的朝阳透入,镀上了他的鬓角与脸庞,因林木快速掠开,使得那道光一闪一晃,耀眼之极。
那双清澈明朗的长眸,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朗朗如星,堪比春风秋月动人。
宋鸣珂急忙转目,暗骂自己色迷心窍。
大表哥早说过,二表哥有心上人。
她曾一度天真以为,说的是她。
直到二表哥亲口承认,他视“晏晏”为亲妹,从未起觊觎之心。
她可千万千万……不能往下陷。
…………
碧色长空覆盖整片原野,离城七八里后,道上车马难行,三人见与宋既明相约的临风阁已不远,干脆下车步行。
河边男男女女不作避嫌,不少人已被外形出众、风姿绰约的几位少年郎而勾住了视线,纷纷探听此为谁家公子。
霍锐承多以武服示人,而今换了便服,乍一眼认不出来。
而霍睿言外披鹤氅,内穿浅青长袍,一如既往的朗若皎月,穆如清风。
于是,有关霍二公子已至汴水的消息火速传开,许多人猜出另外那高大男子为霍世子,议论声不断传来。
宋鸣珂扫了霍睿言一眼,语带戏谑:“招蜂引蝶的罪魁祸首在此!大表哥,咱们把他丢这儿得了!”
霍睿言无比委屈:“陛……”
“陛下”二字没来得及出口,宋鸣珂长眉挑得凶巴巴又娇憨憨,啐道:“陛你个头!”
说好的,微服出游!什么叫微服?微服了还叫她“陛下”?
眼看快被人的目光穿成筛子,她情急之下,一手拽一个,强行拉着两位表兄,撒腿就跑。
偏生她远不及二人腿长力大,没奔出数步,反倒被他们二人如拎小猫般拎着,脚下如腾云驾雾般掠了开去。
行至临风阁,层楼木制,门窗和匾额上雕刻精致,上临秋风,下临碧水,意蕴深幽古朴。
安王府上的仆役一见三人,赶忙迎上,宋鸣珂悄声道:“免礼免礼,你们世子呢?”
“万……爷,世子在二楼占了雅座,正恭候三位大驾呢!”
宋鸣珂一笑,在仆役引领下入内,绕过六条屏,沿扶手楼梯上二楼。
阁中檀木桌椅皆精,茶酒之香芳醇,所陈花瓶、古琴、茗碗等件件高雅,一看知是富贵人家聚会的场所。
宋既明选的是靠南窗的雅间,远能望山,近能观水。他虽无多少真才实学,但受安王熏陶,情趣倒还有一点。
他身材健硕宽壮,本该秀气的五官被饱满的面容一撑,并无多少安王的风采。
头戴紫珠冠,一袭靛蓝鹤逐云纹绸服,竹青色梅花大氅,腰系碧玉配,并有香囊荷包等物,服饰讲究。
他一见宋鸣珂,行礼道:“陛下,兄弟本该亲自出迎,又怕这大好位置被抢了,该怎么罚,听您的!”
宋鸣珂呵呵笑道:“先自罚三杯!”
当下众人落座,点了炒蛤蜊、姜虾、酒蟹等河鲜,外加酱鸭、溜肥肠和几个时蔬小菜,又让人沽上几斤陈酿。
尾随而来的余桐领了几名内侍,出示腰牌后进了厨房,全程监督,慎防有人趁虚而入。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宋既明亲手捧出一只尺余长宽的方形精美锦盒,推至宋鸣珂跟前:“陛下,兄弟再过几天要动身东行,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笑纳哈!”
宋鸣珂自是没忘他上回所赠,害她在霍睿言面前尴尬万分,若非她没稳住,只怕当场就捂脸狂奔了。
这回又是什么不正经的“宝贝”?
她正要说“谢谢”,然后藏到身后,宋既明却跟献宝似的,笑嘻嘻打开锦盒,掏出一件件古怪事物。
什么花里胡哨的手铐,银制的不明物体,带有铜铃的长链子,琉璃瓶子装的红油……宋鸣珂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是何物。
宋既明左挑右拣,从一堆瓶瓶罐罐中翻出一个小瓷瓶,郑重其事塞到她手里,笑道:“这个好!省着点!”
宋鸣珂细看瓶上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夜、夜夜春宵?什么东西?能吃么?”
霍锐承一听,竭力忍笑,抖得难以自持。
霍睿言一张俊脸先是变得煞白,随即颊畔绯红如霞,继而逐渐变黑,就如那烧红了的黑炭般,快要冒烟了。
第五十一章 ...
宋鸣珂起初没反应过来。
对应名称上“春宵”两字,细辨表兄们异样的反应,她才猜出,堂兄所赠的“好”东西,不外乎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羞愤之情瞬即从心底涌上脸面,她两颊如烧,上下牙齿不自觉磨了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