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锥心刺骨的冷。
一向温润如玉的师叔,总是春风和煦的师叔,他的眼眸冷成一个寒冬,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惊讶出声:“师、师叔……”
孟洵未动:“何事?”
“您……”不去救人吗?
圆空踌蹴片刻,眼见血尸已经啃光云羽凰的半个手掌,他实在不忍,手执一把普通长剑就要冲上去:“我去救云居士!”
孟洵没有拦圆空,只手指一弹,在他周身镀了层寻常百鬼无法靠近的白光。
至于云羽凰。
他看见了,在天地无极乾坤袋吸人时,她松开了李八卦的手。如今百鬼撕咬,是她自己种的因,发了果。
他不会救她。
旋即他手指紧握,泛着骇人的青,低声道:“八卦,你现在在哪个场景?是不是饿着了,冷着了,吓着了,受欺负了?八卦……”
“啊啊啊,竟然是无脸鬼!啊啊,怎么还有肠穿肚烂鬼!!呜呜呜,你多久没洗澡了,好臭呀!”许是为回应他,一声惊声尖叫划破沉闷的百鬼沼泽。
池砚在后面善后,李八卦先从破口的夜空爬出,一出来,瞬间变回原来的身形,一咕噜滚落在地,仰头就是一张放大的没有五官的鬼。
这种鬼通常是生前常做不要脸面之事,下到地府便被剥掉整张脸,因此阎罗王给他们取名无脸鬼。
无脸鬼本领不大,脸却十分骇人。
她一边尖叫一边踢了无脸鬼一脚,爬起来一溜烟往后跑,不过一转身又迎面撞上一个全身溃烂,身上挂着肠肠肚肚的肠穿肚烂鬼。
肠穿肚烂鬼是生前嗜酒的烂酒鬼,使得地府飘满恶臭,阎罗王素来爱干净,得知后黑脸大怒,下令鬼差扯出他们的肠肚挂于自身,以儆效尤。
后太上老君为了百鬼沼泽,特地到地府买永世不能轮回的恶鬼,还没开始砍价,阎罗王就喜笑颜开,分文不取打包送。
“白白胖胖,甚好!”
肠穿肚烂鬼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黑的牙,以及铺天盖地的恶臭气息,恶心得李八卦当场就要吐出来:“呜呜呜,讨厌的百鬼沼泽,李耳我不喜欢你了!”
“阿嚏!”
下一瞬,八景宫内,正笑吟吟捧着玄光镜回看李八卦取灵丹妙药的太上老君打了个喷嚏,他对一旁伺候的金角道:“变天了?”
金角摇头:“阳光普照。”
“那为何我会受凉?”太上老君摸了摸鼻子,把目光挪回玄光镜,“去沏杯热茶来。”
“是。”
“等等!”金角刚抬脚,太上老君又喊住他,眯着眼睛凑近玄光镜,捋着白须道,“你过来瞧瞧,小八卦穿的衣裳怎么瞅着有些眼熟?”
金角凑过去,仔细看了半晌,点头:“是有点。”
“仔细说说。”
“这……”金角挠了挠头,“说不上来。”
太上老君顿时气得白须都翘起来,从袖口掏出小珠玉算盘:“沏茶去沏茶去,再扣一个月工钱!”
金角委屈:“……是。”
就在金角被扣掉工钱,心疼得五脏六腑都在疼时,肠穿肚烂鬼已经凑到李八卦白嫩的脸蛋旁,流着哈喇子:“好肥的肉……”
哐当。
“肉”音还未落,他的头就一歪,咔嚓几声,滚落到杂草丛。
发生什么了?
李八卦刚刚召唤出金丝缠,还没挥出,肠穿肚烂鬼已经头身分离,流了一地的肠肠肚肚。
很快,淡淡的竹香袭来,李八卦回头,映入眼帘的是手执玉笛的孟洵,她惊喜得一个箭步冲过去:“嗷嗷,大师兄!”
孟洵弯身,把她抱了个满怀,一笑,冲淡满身的寒霜:“为何从饱死鬼肚子里爬出来?”随即目光扫过她虽止住血,却红肿得老高额头,笑意僵在嘴边,“额头怎么伤了?”
“嘻嘻,原来我是掉到饱死鬼肚子里呀。”李八卦点了点头,笑得牙不见牙,眼不见眼,“我额头是不小心摔地上碰的,不疼的!”
不疼?
孟洵眸光微沉,没有揭穿她,只是用手帕仔细包扎好她的额头,温声道:“不疼出去也要煮鸡蛋给你滚一滚。”
李八卦不解:“滚一滚?”
“就是用热乎的鸡蛋敷额头。”
“哦哦!”李八卦似懂非懂地点头,一会儿,双眼冒光道,“那敷完以后,鸡蛋可以给我吃吗?”
孟洵失笑,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发髻:“可以。”
“真是暴遣天物。”
突然,一道不满的声音从血尸那边传来:“不长眼的东西,美人是用来看的,可不是用来吃。”
这声音,三师兄?
李八卦循着声音望去,果然是松松系着长衫的花无邪。他手指抵在血尸额头,给明舟使了个眼色,明舟马上把云羽凰从不能动弹的血尸嘴里救出。
见云羽凰总算得救,一直无法靠近血尸的圆空松了口气,回头大声道:“师叔师叔,云居士得救了!”
闻言明舟一个激灵,在看到孟洵和李八卦时,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三师兄,是大师兄和小师妹!他们也在这儿!小师妹!我在这儿!小师妹!”
隔得不远,李八卦趴在孟洵肩头,用力挥着小胖手:“三师兄,十一师兄!好久不见!”
孟洵道:“我们过去吧。”
“嗯!”
此时云羽凰的半只手臂和一只腿已被啃得血肉模糊,隐隐可见森森白骨,她本是奄奄一息,意识模糊。然听到“大师兄”三字,竟悠悠转醒。
孟洵也在这儿吗?
模糊视线里,是孟洵抱着李八卦走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