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是我母亲的姓,这是我的原则,不会改的。”温徒的回答依然是谦和有礼。
主编是酒壮人胆,又逮着温徒八卦了一阵,都被不动声色避过去,她笑呵呵地溜下高脚凳,说去上个洗手间。
钟弥听主编问问题其实听得很爽,一小碟瓜子不知不觉都剥完了,面前一黑,一只手把另一只碟子在她面前放了下来。
温徒放完就转过头去跟郭总说话,她连句谢谢都没说出口。
主编去过厕所回来,不愿意往里挤,拍拍郭总:“往里面挪一个,我就坐你旁边,有话跟你聊。”
郭总往里面一看,温徒没说什么,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坐在了主编之前的座位上,正挨着钟弥。
钟弥很快又埋下头,沉迷剥瓜子,可以的话,她这一晚上都不用抬头。
只是,天不遂人愿,温徒明明很自觉地背对着她,但却没注意到她手边的饮料,手肘一动,就碰翻了杯子。一整杯冰凉的液体泼在了她身上,透心凉,简直酸爽。
电光火石之际,一脑袋乱糟糟的想法走马灯似的掠过。钟弥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到哪去,整个人呆了。
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温徒转身:“抱歉。”
镇定自若地拿了纸巾递到她手里,又让服务生送更多的纸巾过来,她一时没动,他便拿过纸帮她擦。
——“你假装不小心泼他一身酒,然后道歉,替他清理。”
这不是蓝朵教过她的那招么,最老套的一招?钟弥呆滞,她当时做不出来,就故意泼了自己,他倒是好,真的会往她身上泼。
主编“哎呀”一声叫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郭总道:“别着凉了,不然钟老师先回家吧。”
温徒点头:“那我送她。”
两个老总一起愣了愣,随即接连说:“好,好。”
钟弥窘迫地逃出了酒吧,温徒在后面跟着。
她回头道:“我打个车就好。”
“你不信任我?”温徒的眉毛扬了扬,“只是送你回去而已,我没别的想法。”
也就是那么凑巧,他的车正好开到钟弥身边,停了下来,司机很有眼色地下车请她上去。
这时正是打车的高峰期,路边没有一辆空车经过。
钟弥却横了心,绕过了司机,准备往前走,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回过头,是主编。
“包忘拿啦!”主编扬着她的包,她跑回去接过。
钟弥不好意思地说:“我这记性,谢谢何总。”
“没事没事,你上车吧。”主编朝她摆手,却没有回酒吧的意思,仿佛要看着她上去才放心。
主编是不是故意的?
钟弥上了温徒的车就一直在想。
说要一起喝酒的是她。
中途使小把戏把温徒挤到她身边的也是她。
而现在还逼着她上了车。
温徒是主编的客户,长期客户。
钟弥想明白以后对她感到十分生气。
“何总是个有意思的人。”温徒话里有话说了一句。
“是挺有意思,你也挺有意思的。”她一向没什么锋芒,这句话却带了脾气。
“这话怎么说?”
钟弥问:“你是故意泼我的吧?”
他这么细心的人,怎么可能笨手笨脚,碰翻酒杯。
“嗯,我是。”
想不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
“我们上次不是说清楚了吗,你现在这是做什么?”
他一承认,钟弥好不容易上来的一点气场反而荡然无存,问起来也变得弱弱的。
温徒的目光动了动:“我认为没有。”
感情的事其实一句“不喜欢”就可以成为一切的理由,但他始终不愿意相信。
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我想了很长时间,你的动机是什么。”温徒扭头看她,目光变得笃定。
“是因为阮家。”
他看得她一阵心慌。
“我不是。”她矢口否认。
“你是,你一开始,就是为了让我跟我父亲闹翻,所以你一直担心这件事会成真。”他一字一句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没了话,否认也无济于事。
“你应该告诉我,毕竟我,跟阮宥不同。”温徒说,“我不会像他。”
钟弥听到这里,开始认真地听下去。
他目光变得很冷。
“我不需要依附阮黎安也可以在沪市站稳。”温徒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一开始来这里我就已经铺好了所有的退路。我想带你见的家人,也从来都不是他。”
“我并不是个想要父爱的儿子,原本就是故意要跟他闹翻,阮宥心里想的东西,正中我下怀,我知道你们的计划不说穿,是因为就要按着这个计划实行。”
所以,他不动声色地接受她,不动声色地利用她。
温徒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神色,他也跟她一样,是心里揣着愧疚,却说不出口的人。他跟她说起阮黎安和温曼过往的恩怨来,说起了来沪市的原因。
忽然之间,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钟弥想起在半山别墅,那一地的白头发,她猜想出温徒伪装发色的原因,打了个寒噤。
他伸手覆住她的手背,话里有无限的伤感:“你从来都不欠我,是我利用了你。”
26、第26章 ...
很久以前钟弥就隐约感觉到, 温徒这个人深不可测。
真正从他那里, 亲耳听到他在做的事情以后,才明白, 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处心积虑。
她从前还担心自己会伤害他,这全是多余, 他分明连一点亏都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