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也没解释,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叫南北进去。
屋里冷得跟冰窖呢,真没比外头好多少,南北站定了,四面环视一圈,屋子倒亮堂堂的,很整洁,就是东西很少。章望生叫她坐,他到廊下弄点炭来,得把火生上。
廊下稀里哗啦乱响,章望生好像又跟院里的人说话,没多大会儿,他回来捣鼓炉子。屋里又开始稀里哗啦响,章望生忙得不轻,南北没法坐,坐着更冷,他这里怎么就这样冷呢?她脚趾头都冻掉了。真是奇怪,小时候怎么没觉得?
火终于生上了,章望生说:“慢慢就暖和了。”
南北没说话,还是站着。
屋里放了桶水,冻得怪硬,章望生拿舀子当当当砸冰,砸破了,往烧水壶里舀水,坐在炉子上。章望生给她拿了个小马扎,叫她坐炉子旁边。
“烤烤手,换双鞋吧,鞋估计湿了。”
南北穿上他的棉拖鞋,脚还是木的,她有点饿了,问道:“吃什么啊?”
角落里屯着白菜、萝卜,章望生一个冬天大部分时间吃食堂,闲一点自己也做饭,不过对付对付,简单得很。
“我到菜市场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你在家烤火。”
章望生戴上围巾,又出门了,他不太来这块儿,但人也认得他,非常热情招呼说:“章同志,今天肉好得很,瞧瞧,瞧瞧这腿子肉!”
他笑笑:“割二斤好的。”
“好嘞!”
章望生拎着肉,见摊贩圆圆的木板上正在切热乎乎的猪头肉,要了一份,还买了刚出锅的烧饼,揣棉袄里带回来。
屋里已经暖融融的了,水壶开了,南北给灌进暖水瓶里,她耳朵开始发热,也脸热,疑心要长冻疮,那可真丑,她小时候皮实没生过这玩意儿,现在不至于吧?她胡思乱想了会冻疮,章望生回来了。
“先吃烧饼垫垫,我这就炒菜。”
他一个人,煮上粥,又是择菜洗菜,又是切肉拍蒜,搞一屋子油烟,呛得南北咳嗽,她心情非常平静,跟大爆炸过的废墟似的,静悄悄的,她自己都不晓得怎么就突然这么沉了下来,那些激荡的,燃烧神经的情绪,一下没了,使人吃惊。
南北过来抱怨:“你怎么不装个油烟机啊?”
章望生在噼里啪啦的翻炒声中问:“你是说排烟机吗?有的有的。”他指了指窗口那带三片叶子的电机说,噪音大得要命,南北说的压根不是这玩意儿,这什么啊。
他烧了半锅大米粥,黏糊糊的,说稀不稀,说稠不稠,人都爱这么烧饭,觉得吃米饭浪费,稀饭又没意思,就搞出这么种吃法。
章望生把小饭桌打开,还特地拿出半包白糖,问她要不要加。
白糖在乡下走亲访友,是贵重东西,篮子里放上两包白糖是很有必要的,章望生见她没有要吃的意思,便又放回去了。
猪头肉腻腻的,看着也没什么食欲,南北说:“这炒的什么?”
章望生道:“土豆肉片,你尝尝。喝酒吗?家里有红酒。”
那东西是章望海拿的,他喝不惯,想着也许她爱喝,起身拿过来,找搪瓷缸倒了半杯。他跟她聊了会大哥,南北挺惊讶的,章望生把搪瓷缸递给她:“喝吧,有点凉,估计不兴加热的。”
南北突然就笑出来,她觉得好笑,就是来到章望生这里发生的林林总总,惹她发笑,她没有嘲笑三哥的意思,就是想笑。
章望生有些羞涩了:“是不是觉得我这里太寒酸?我一个人住,日子比较随意。”
南北便不笑了,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们一时间也没什么话要说,两人已经很多年没同一个屋檐下这样过了,有些生疏,这样的气氛彼此都察觉得到,章望生跟她说话也就很客气。
本来觉得猪头肉腻,没想到尝了一口,啧,味道真好,她很多年没吃过猪头肉了,真是香,吃得满嘴油乎乎,非常过瘾。南北把那一盘子猪头肉干完了,章望生拢共没吃几口,他在吃饭这种事情上能吃饱就成,不求其他。
南北说:“你怎么不吃啊?”
章望生笑道:“你都吃完了,我怎么吃?”
她问得太晚了,有点不好意思,嘟囔句什么,章望生也没太听清楚,她吃撑了,小时候难得吃撑的年关,她都要唧唧歪歪,一会儿叫章望生给揉揉肚子,一会儿消化了还要吃。
洗漱挺麻烦的,章望生翻出之前给大哥准备的一些没用完的东西,有牙刷、毛巾。南北把自己皮箱打开,说自己有,章望生道:“用新的吧,我买的。”
南北回头看看他,就拿着用了。
章望生把自己睡的那床腾出来,铺上新床单,又把被罩换了,叫她睡那。
“你睡哪儿啊?”
“我睡大哥原先睡的床。”
厕所在外头走廊尽头,她要去,章望生就拿着手电筒陪她一块儿,真他妈冷,裤子一脱,冻腚,这还是省会机关单位的厕所呢,不过好歹不是旱厕了,定时冲水的,这一上冻,又变旱厕了,有打扫卫生的会趁晌午化冻扯水管冲,要是再冷,那就可能几天才能冲上一回。
南北哆哆嗦嗦出来:“又脏又冷。”
章望生说:“这里条件肯定不能跟美国比。”
其实也就隔了一天,昨天就显得很远了,两人都没说什么,南北跟着他,来到这里,陈娉婷也没反对,叫她跟三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