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是受不了寂寞,回到家中,便被州府的刺史请去当参军,和州中一干青年俊秀、旧游打成一片,日日宴饮欢聚,十天半月也不回家门。把几个儿女,还有家中一堆事情,全丢给李益。李益也没奈何,又不能不管。幸而慧娴虽然生病,倒也还是能起坐行动,她闭门不出,便担当起教育儿女的重任。
他离开客室,回到卧房,见屋子里生着火盆,慧娴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书,教几个孩子读书识字。端端、阿芳、阿龙三个孩子,都围在她身边,婶婶婶婶的叫。桌案上还摆着好几盘的小点心,翻的乱糟糟的。
李羡成天不着家,不管孩子。端端和阿芳没母亲,便天天依着慧娴和李益。
看到丈夫回来,慧娴有些笑容,说:“客人走了?”
李益在外间洗手,用帕子擦干水:“走了。”
慧娴说:“找你说什么事了?”
李益说:“就是闲聊。”
他掀开内室门口的帘子,走进去,往席上坐了,手拢在火盆上烤了烤。看慧娴教孩子的书,是毛诗。
慧娴说:“你反正整天闲着,不如教他们几个读书。”
李益道:“我没心思,也没空闲。我准备过些日子,送他们到卢禛老先生的私塾里去,跟先生读书。我跟阿兄小时候也在这位先生的私塾里读过书,先生人品很好,又有才学。”
慧娴说:“怎么了?你要走吗?”
李益说:“刺史大人来相请,等明年,我也想去州府走一走。”
慧娴说:“你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了,小小的州府有什么好看的,也没几个俸禄。我看大哥更他们在一起,成天就是吃喝玩乐。”
李益道:“待在家里太闷了。”
慧娴道:“你们闷,我也嫌闷呢,整天待在屋里。”
慧娴听说他想去州府任职,就有些不大高兴。
然而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眉头皱起来,嘴唇微微撅着。
坐了一会,李益问她:“想吃什么?”
慧娴说:“随便吃吧。”
李益又出去,跟婢女吩咐晚饭。慧娴前几日在乡中雇了个厨子,今日才刚到,第一回下厨掌灶,颇弄了几样好菜,有牛羊肉,有地方特产的生鲜。家人一处用晚饭。然而慧娴的心情似乎是被他说要去州府的事打扰了,饭菜很好吃,她却只尝了几口。
晚上,阿龙跟端端阿芳他们去偏房睡,李益上了床,慧娴搂着他,靠在他怀里,难过道:“你能不去吗?你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人陪我说话。寂寞得很。”
李益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总不能就这样在家中养老了吧。”
慧娴叹道:“哎,你离开一会,我就难受。”
李益道:“州府也不远,几日就回来了,得了休沐我就会回来的。”
慧娴道:“你去了州府,不要成天跟他们花街柳巷的喝酒胡混,没必要的应酬就免了吧,又不是在朝中。”
李益道:“不至于的。”
慧娴偎在他胸口,抚着他脸吻了吻,直叹气:“哎,其实我想着你就在家里也好,干嘛一定要出去就职。”
李益道:“家计总要维持。”
慧娴轻声说:“抱抱我,季棠,我想你了。”
慧娴似乎是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了。
她这几个月,身体一直不好,老是害病。但是夫妻两同床共枕,她夜夜都要索要。李益一开始满足她,后来就有点招架不住,身体真吃不消,但又不能明说。有时候睡着,她手摸过来,他就装作睡着了不回应,反而慧娴锲而不舍要挑逗,或者直接开口,他便无法拒绝。夫妻恩爱,自然是好事,但时间久了也容易发闷,于是过完年,州府再度征召,李益便应邀去就职了。
他出发前两天,慧娴刚刚好,怀了身孕。
慧娴多年前是怀过身孕的,只是身体不好,没留住,这些年也没有再孕。突然怀了孕,李益也很意外,同时又担心,怕这个又保不住,反而连累她伤了身。但慧娴很高兴,只说要当母亲了。
李益收拾好了行囊,又不得不放下。
他担心慧娴的身体,决定暂时不去就职了,等慧娴生了孩子再说。
慧娴肚子里有了个孩子,反而不害怕了,好像是吃了定心丸,倒劝他说:“已经说好了去的,临走又推辞,也不好,你还是去吧,州府也不远,得空回来就是了。”
李益说:“可要是……”
慧娴说:“没大碍的,我身边有人照顾,你放心去吧,我没事。”
她高兴笑说:“等过半个月,你回来看,我肚子就大一圈了。”
李益抱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慧娴依在他怀里,说:“咱们有了孩子,以后就再也不怕分开了。你不知道,以前跟你在一起,我总是没安全感,现在我什么都不担心了。你要去就职就去吧,家里交给我就好。我一个人能行的。”她拍了拍他的脸:“你只管放心。”
她说的信誓旦旦,李益也只好应了。
不久后,李益去了州府。
到了州府的第一日,便被一群人拉去酒楼,说是刚到,给他接风。在座的,他兄长李羡,同乡的旧游,同学,一眼看过去全是熟面孔,同僚们十分热情,待他如宾客。小州县,人际关系毕竟简单一些。少了朝堂的尔虞我诈,李益心情莫名也开朗了不少。离京数月以来,第一次感到空气新鲜。席间的菜肴也丰盛可口,他被劝着饮了不少酒,一杯接一杯。
他坐在畅怡楼上,此地是个好地方,风景秀美。背后就是二楼的栏杆,一株古柳挨着楼檐生长,将碧绿的柔条垂在他身后,案上美酒佳肴,远处是绿柳如烟,而清风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