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芽听他说着,只觉得手臂上起了一层细栗,她沉下心,微微仰头,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只有青石砖湿润的味道。
她迟疑了一下,走到了父亲的棺木旁,伸手问沈穆要起棺木的起子。
“第一颗钉子我来起。”
沈穆闻言便将工具递给了公主,李仙芽鼓足了勇气,将钉子帽卡在了起子里,使劲一用力,便将第一颗钉子拔了出来。
她做完这件事,就将工具还给了沈穆,沈穆也不多言,绕着棺材边将剩余的钉子一一卸掉。
李仙芽也不迟疑,用双手使劲推开了棺木,没有熏人的腐烂气味,只有一股陈年的、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棺木被搁在了砖床上,公主扒着棺材边向里探看,委实别扭,沈穆在侧看到了,一把将公主抱起,齐齐向棺木里看去。
没有阿耶的遗体,只有摆放成人形的衣衫冠帽。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李仙芽还是受到了剧烈的打击,她侧头看看沈穆,再看看棺木里的衣衫,难免委屈。
“原来我的梦,是真的啊……”她喃喃地说着,伸手去棺中,摸了摸那身衣衫,“我阿耶去哪儿了啊?他真的过世了吗,还是说,他和阿娘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多了些希冀,回身看着沈穆,高兴地说着,“若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
沈穆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了公主放在棺木里的手上,因为她太过高兴,手紧紧地攥住了棺中衣裳的襟边,而皱起的襟边露出了一封书信。
“这是什么?”沈穆将书信取出来,递给了李仙芽,“分明是封死的墓室,砌墙的条砖一敲就掉,棺木里还放着一封书信。”
他把手里抱着的人放在地上,看她又是喜悦又是担心地拆开书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在等着公主。”
李仙芽闻言,颈背又惊起了一层冷汗,连忙打开了书信,只见上面写着的字并不多,因为泛黄的缘故,纸张显得很薄很脆。
“祸从天降,阿娘始料未及。你阿耶命悬一线,阿娘唯有如此方能救他性命。舅舅一向视你如亲生,必会善待与你,更有外祖母心疼我儿。阿娘寻得生机之后,自会接我儿团聚。”
李仙芽看着这纸书信,没来由地鼻子一酸,就落起了泪来。
“我阿娘阿耶,都还活着……”她拿手背抹眼泪,“起码十年前还活着。”
沈穆从公主手中接过了信,仔细看了一遍之后,坐在了公主的身边,揽住了她的肩头拍了拍。
“这信既是写给公主的,为何又封存在墓室中棺木里?十年前公主不过六岁稚龄,即便成长几岁,也不敢下墓室开棺。这信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才放入棺木中呢?”
李仙芽将书信接过来,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了荷包里,接着跳下了砖床,拭泪看他。
“先不去想缘由,只看这信里说的,我家里遭难,我阿耶奄奄一息,阿娘就带他求医去——那我阿耶为何会奄奄一息呢?追根究底,还是要落到十年前的那一场陛见。”
她去拉沈穆的手,将他拽下来,“与其猜忌来猜忌去,一个人胡思乱想,倒不如当面去问舅舅。”
沈穆沉吟一时说,同公主一起原路返回,再上到地面时,天气已然放晴,日光照的二人睁不开眼睛。
李仙芽的心情好的无以复加,忽见园中的尽头奔袭来五六匹高头大马,其上之人皆身穿禁军服饰,奔袭至公主眼前时,纷纷翻身下马,行跪拜之礼。
“公主万安,陛下传诏,令臣等即刻护送公主进宫,不得耽误。”
李仙芽略显惊讶,片刻后恍然大悟,失望的情绪在眼中一闪而过。
“事无巨细,一一上报。”她失望地看向身边人,“沈穆,我才不要你当我的人。”
第55章 不死神药
直到上了回宫的马车, 公主都还在生气。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公主的人,可真遇上事了,还不是头一个把自己卖给了舅舅?
虽说她行事不背人, 可到底事关重大,其中还牵扯上了十年前那场在紫微宫的陛见,在不知道舅舅在其中究竟是好是坏的情况下,沈穆怎么能事无巨细、悉数都向上报呢?
她是不是有些太信任他了?
是从什么时候, 开始对他施以如此信赖的呢?
马车的车轮滚动着, 碾过碎石后会发出沉重的木声,晴眉时不时撩起车帘一角,看到进了城门之后, 方才舒了一口气。
“……沈指挥一直远远地跟在车后, 进了城门之后方才往嘉豫门方向去了。”
李仙芽的心里正烦乱着,闻言闷声闷气地说道:“这么爱告密,怎么不一直跟进宫里?不许提他了, 我不爱听。”
晴眉闻言忙收了声,觑着公主的神情,难免有些纳罕:昨夜还蜜里调油似的, 好成了一个人, 今日如何又像结了仇一般?沈指挥莫不是又说了什么逆耳的话, 惹到了公主?
告密?晴眉又从公主的话里提炼出这两个字, 扶着头想了一会儿,可惜毫无头绪,索性不再想了。
马车驶进紫微城,公主换了檐子轿来坐, 慢慢悠悠地,花了一炷香的功夫, 才到乾阳殿。
李仙芽心里很忐忑,下轿的时候眉头还皱着,穿过大殿往天子寝殿里去的时候,就在寝殿外躲了一躲,一时才扒着门往里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