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语声温和,李仙芽并非恣意妄为之人,听他言语诚恳,便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方才披了你的衣衫,假做同你还在酣眠的样子,一时我还要去小榭那里同他谈天——”她犹豫着,“你说的是,一阐提虽不顾我的意愿,非要迎娶我,可我看他的眼神还是同小时候一般赤诚,想着还是要同他谈一谈的好。说不得能打消他的念头”
“天下之大,我不是最好的那一位娘子,也没有远离故土、嫁去海外的想法,他若是真心喜欢我、尊敬我,绝不会再强迫,反之,那我也没有同他和解的必要了。”
公主说着自己的想法,沈穆认真地听着,待她结束后方才微微颔首。
“……六年前,曼度国的国主还是从上国东渡而去的阿黎和尚,四年前,阿黎和尚骤崩,曼度国旧主领兵造反,彼时一阐提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便被软禁在国中,上国得到消息后,已是两个月后,再派兵渡海到达时,才知□□已被一阐提的继母领兵平息,一阐提将她奉为王太后。”
“至此,曼度国才风平浪静。”沈穆说到这儿,顿了顿,看向公主,“臣翻阅了曼度国与上国的国书往来,一阐提重回王位的第一日,便向上国写了第一封求娶的国书。”
李仙芽闻言,觉得很费解。
“他才刚刚坐稳王位……”她想了想,又觉得也能理解,“算着时间,三月的时候,他还在上国同我手拉手逛神都城,后来匆匆回国操持阿黎和尚的葬仪,还要应对□□,过的当真不容易……也许安定下来,想到了神都城的悠闲时光,才会特别怀念吧。”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思考,辰光慢慢走,桌案上的花影快与日光垂直了。
沈穆看着她安静叙述的样子,忽然想到了襄国长公主。
他在昨夜的查阅中,意外地发现了丝缕有关襄国长公主失踪的线索,只是有些尚需查证、走访、核实,倘或真能找出些蛛丝马迹,公主或许会很高兴。
他低低嗯了一声,问起接下来应该如何,“眼下,臣需要怎么做?”
“你既来了,也不能不用,”李仙芽想了想,“我们一起在花园里转一转,叫小提看一看。接着你出门,继续去金吾狱审你的案,我去同小提谈天。”
沈穆轻嗯一声,站起身,李仙芽看他身上还穿着百骑司的衣裳,摇了摇头说不行。
“我将衣服脱给你。”她刚要把自己身上浅松绿的澜袍脱下,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曾穿鞋、衣衫里也只有抱腹一件,一瞬间慌乱起来,“你背过身去!”
沈穆的视线从公主的眼睛上移过去,似笑非笑的意味。
李仙芽按下噗通乱跳的心,躲进了床帐里,将衣衫褪下,换上了自己的衣裳。
一切收拾停当,李仙芽才走出床帐,将自己换下的澜袍丢给他。
“到你了。”
沈穆接过澜袍,看了李仙芽一眼,李仙芽悻悻然地也转过身不看他,只听得身后又有轻笑声,她疑心沈穆又在偷笑他,忍不住转身看,身后人气定神闲地脱下了百骑司的官服,澜袍穿上身,正垂眸系腰间的腰带。
腰太细了。
李仙芽又想到了他昨夜解腰带的画面,面上难免微红,正看的出神,眼前人忽得就抬起了眼睫,同她的视线相撞。
“很公平。”他慢悠悠地整理胸前衣襟,姿态闲适地像是在自家卧房。
李仙芽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不太明白他这句很公平指的是什么。
“公主看臣,大大方方。”他靠在门边,抱臂等她的样子很悠然,“很公平。”
“如何公平?”李仙芽低头看看自己拾掇整齐的衣衫,这才走近他一些,同他分辨,“难不成要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起脱衣裳,这成何体统——”
她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妥当,适时收了声,再看眼前人正轻抿唇,眼睛里藏了一点儿可乐。
“沈穆,你捉弄我。”她又恼了,好奇怪,她一面对他,总是会恼,“我就看你了,如何?”
“臣没觉得如何,”沈穆的眼睛里的笑意愈发深浓了,只略带了一点讶异说,“臣觉得很公平。”
李仙芽觉得好生气,一跺脚出了卧房门,晴眉正站在门口,见公主出来了,忙迎上去。
“国主所在的小榭四面通风,公主同驸马在园子里走一走,再转进去同他搭话。”
李仙芽又是闷声一句知道了,向门外哒哒哒的走去,将将走到台阶处,就看见一阐提正拿着一只葫芦丝,翘着脑袋往这里看过来,她心一乱,缩回了脑袋。
正犹豫,垂下的手忽然被执起,李仙芽讶然,低头去看的同时,已被轻轻拽着走,慢慢下了台阶。
一份温热的分量覆住了她的手,他握得不算用力,只用五指轻轻包裹着,像是云的重量。
按下噗通乱跳的心,李仙芽强装了镇定,把自己向沈穆偎紧了一些,随着他的步伐走。
“……转几圈?”她悄声问。
身边人略低了低头,回应着她的动作与问话,声音同样很轻,“公主送臣到正院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清咧之气,还是他手心传来的细微跳动,李仙芽只觉得心提的很高,像是不能呼吸似的。
“我觉得不对。”为了能把话清楚地传进他的耳朵,李仙芽踮起脚凑上他的耳朵,“该是驸马送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