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等了,随着宫内子嗣越来越多,曜儿会越来越被边缘化。姜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的,还有姜月白,她对她而言,比审喆、比祁媛更可怕,因为她姓姜,无论何时,只要她有了孩子,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夺走她夺走曜儿的一切。
在这个世道下,亲情在膨胀的权力的对比中,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附属。
姜月白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哪怕平日里她和她斗得再凶,也从来不碰曜儿。
因为对姜家而言,顾子期不喜欢曜儿,这就是原罪,切不断也解不开。
抱着顾子期睡过去的瞬间,元容还在想:这个节骨眼,真不是个好时机。
可那又如何,她已经没别的路可以走了。
元容有孕的消息是在两个月后传出来的。这时候,审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跋扈,她闭门思过的这段日子,先是穆修仪生了个女儿,接着元容怀了身子,只气的又把鸾歌殿砸了一通。
顾子期的赏赐如流水般的往软语斋送,经常把元容圈在怀里,对着她的肚子温柔细语。这种待遇,是曜儿从未曾享受过的,元容忍不住心酸,她的曜儿,是这么的乖巧懂事,可他的存在自始至终却伴随着猜忌与怀疑。
曜儿年纪小,还不懂这些,虽然对顾子期从不抱他有点小委屈,可以一转头,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只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元容的肚子,表现出十分浓厚的兴趣,“弟弟。”
“为什么是弟弟?也许是妹妹呢?”元容揪着小帕子逗他。
“父皇喜欢弟弟。”曜儿小心的碰了碰元容的肚子,又飞快的收回了手指,眯着眼咯咯地笑个不停。
乐衣看的垂了头,心疼的眼泪差点掉出来,这个孩子,若是生在太平盛世,占嫡占长定是他们南晋被捧在手掌心里的小太子,何苦来这么地方,受这么些个委屈。
“曜儿喜欢什么?”
“母妃。”顾曜笑着扑到元容怀里,拿鼻尖蹭了蹭元容的脸颊。
“还有呢?”元容揉着她的小脑袋。
“父皇。”顾曜掰着手指头,“还有宫里的姑姑。”
“母妃最喜欢曜儿。”元容在他额头吻了下。
“父皇呢?”怀里的小人抬起眼睛,里面像是包了两颗大宝石。
“你父皇也最喜欢曜儿。”元容伸手把小人揽到怀里,“像母妃喜欢你一样喜欢。”
是啊,赵衷是个多么温柔的人啊,就像轮太阳,如果他见过曜儿,一定会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
可惜造化弄人。
宫中的日子不温不火,顾子期对这个孩子上了心,四周做动作的手脚也就安稳了许多,直到公孙训的消息从宫外送进来。
内容极为简洁。
南部天降异象,直言灾星临世,有毁国祸民的征兆,吾已想出应对之策,尔切记万事小心。
公孙训盘踞在西北地区,这两年到也发展出不小的势力,只不过不敢贸然进入中原罢了,灾星的流言是从南方传出来的,他有意盯着汝城,自然消息得的快速。
世人皆信天道,蜀人最甚,西齐本就建立在蜀国之上,天道之说,自是深信不疑。
不过最近,民间的传言倒有些古怪。
安光县天降陨石,砸碎了县里的天神石像,石像下出了‘灾星降,西齐亡’的六字箴言,一时间民心惶惶,流言四起。
北部长垣村则莫名的挖出了一座黄金铸就雕的观音像,高约八尺,菩萨手中落字‘神官至,流言起;天落雨,国运昌。’果然不久,长垣村便天降大雨,这尊金菩萨至此就被奉在新殿里。
这将出的到底是灾是福,民间倒也各有说辞了。
元容知道公孙训并不是很想帮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他还是出手了,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曜儿,这都让元容十分感激。
“姜元容的肚子该不会真的是吉兆吧。”祁媛心里有些没底,灾星的异象是怎么出来的,她们心知肚明,父亲的人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只是她们未曾想到,流言还未传入汝城,北方就落了吉兆。一时间,祁媛有些坐立难安,生怕得罪了神明,惹来不必要的灾祸。
“是福是祸等着便是。”这事紫月也不敢妄言,她毕竟肉体凡胎,有着本能的敬畏,只是这件事却是不敢再动。
没用的东西。姜月白坐在殿内,窗户打开,清晨的风卷着草木的清香涌入室内。
她是个不信天的人,若是苍天有眼,又岂会让她们家家破人亡?她的母亲,是个多么心善的女子,到头来,还不是上天不公?
“夫人,到时辰了。”审喆没有实权不假,可是皇后的架子摆的那叫一个足,日日都要宫中的妃嫔问安,蕊儿轻轻唤道,生怕吓着姜月白。
“走吧。”长裙逶迤,眉间的一点花黄贴的十分动人,这一路上,姜月白都在思考。
如果她动不得元容的肚子,那么那个一直不被她放在眼里的顾曜,是不是可用?
孩子还小?不怕,他总会长大的,真希望他早些认识到自己是如此的无用,如此的不受期待,如此的不被母亲喜欢。
轻笑出声,姜月白忽然觉得眼前的天,蓝了许多。
姜月白是个极会说话的,句句绵里藏针,先是问了问太子殿下的身子,又暗暗不留痕迹的夸赞着元容。至于姜元容,她怀着身子,自是不可能日日来与审喆请安,这更给了姜月白发挥的机会。
“呦,妾没注意,这一聊就到现在了。”眼见审喆广袖下的手越来越抖,姜月白才停了话,端着杯盏饮茶。
殿里称得上安静,偶尔有几个妃嫔讲些别的,见审喆不答腔,也就没敢再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