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12)
邵梵见她不回话,忽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刚伸手想去碰她肩膀将她带过来,别再躲着,却被赵令悦眼疾手快地打掉。
她身子一个打滚,滚到了靠墙的床角去,离他更远,只把自己蜷缩在被子后面,冲他低喝:“你别碰我!”
扑空了的掌心空荡荡的,他闪过一丝微不可见地惘然,将手蜷成拳垂在腿侧,又喊了声,“赵令悦。”
“你为何一直喊这三字,难道赵令悦是我的名姓?”
邵梵自嘲,为何呢?
她本就不值得。
而他是个傻子。
婉娘在一旁观战了这一个回合。
她只知道赵令悦是邵梵带回来的,不知赵令悦是什么身份,但见邵梵似乎被她怼的无话可说,只僵在那儿不动,无可奈何的样子,应该是他肯偏心护着的人吧。
这二人都犟得很,交谈间火花四溅,随时要打起来一样,婉娘生怕邵梵再说胡话吓到赵令悦,连忙上前把帐子一放一挡。
邵梵不悦,还欲继续质问,她拉邵梵到一边。
“妾方才给她梳头发时问她名字,她也没回,妾还当她是内向不爱说话。如今看......”婉娘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像是这儿受过伤,有点不记事了.....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吧?郎将这般,姑娘家要害怕的。”
*
邵梵跨出门槛,让门兵去找御医,那人得令,他又改口,“不要御医,你找军中当值的李无为来。”
一时脑热竟忘了御医也是宫中的人,自然向着她,邵梵在心底嘲笑,也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她。
随即自虐般地抬头看毒热的日光,射进眼中一片火辣辣的灼烧,将那股情绪波动烧灭。
李无为很快过来,给赵令悦把了脉。
邵梵站在一旁,面色缄默。
——他对她了解不多,但从彼此第一眼起,她就不是什么养在深闺的等闲女子,甚至对他这个人的观察过于敏锐。在内务监她心中有气,是因为清楚他在利用,所以才会说出“是你先欺负的我,你要跟我道歉”这句话来。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醒了,应该要以牙还牙地跟他讨回,怎么会失忆?
邵梵不信。
他站在一旁,神色仍旧冷峻而尖酸,等赵令悦存着怀疑的眼神四处打量,不小心与他对上时,那眼神就会像一根针一般扎进她眼里去,势必要她露出点破绽。
但她只是厌烦地调转头。
她不喜他。
一年前不喜。
现在,亦然不喜。
*
诊完脉,婉娘喂她喝鸡汤,她也乖巧。
邵梵看她一眼,与李无为出了院子,思索时习惯性地摩挲了一下腰间玉环。
“她是不是在演戏?”
“我看不像,这姑娘脉象混乱,确实是失忆无疑。”李无为淡笑,“郎将是怕她耍花招?但她头受重创,醒来后记忆不能恢复实属正常,一部分出在身体,一部分的病根在心里,这位赵姑娘若有心疾,过去的事让她想起来就痛苦的话,那她就会自己选择失记。”
邵梵将人救回,并未对外说明她的身份,但,单一个皇姓赵,也预示了许多问题,李无为多少猜到一点渊源,知道邵梵多疑,还让他放宽心。
“怕什么?只要人脑子不是坏掉了,那精神迟早都是能恢复的。等我回去再开几副汤药,给她调理心神。”
李无为信誓旦旦的,“郎将不要着急,先让伤者将养身体,等天再暖些你带她出去走走,看看花、游游水,没准哪天她心情开朗,一下就全想起来了呢?”
“游山看水?”邵梵笑讽李无为,“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得很,不必了。她不想记起来,那就最好一直都记不起来,倒能给我省下不少麻烦。”
李无为一哂,打了个哈欠,他把两个小瓶从药匣子里拿出,塞进邵梵的腰间囊带,拍了拍,“药给你。我说你这个人啊,浑身上下就这张嘴最硬,又硬又臭,跟那粪坑里的石头一样!”
邵梵不想听他啰嗦这些,转身走了,李无为拔高声调,声音跟在他脑袋后面跑。
“我看你就是挺紧着她的,生生让自己别了个快见骨的口子......哎你那药睡前记得涂啊,伤口没退红莫要碰水!”
*
当日,邵梵进宫。
关着赵洲和赵光的大门一开,宫外带进来的御医就被丢了进去。
“还给你。”
赵洲叫他。
邵梵顿步,“何事?”
赵洲几夜未睡,憔悴不少,“朕退位,你放人吧。”
邵梵轻笑,“还轮不到你来替我做决定。”
赵洲愠怒,现如今已沦为阶下囚,少了往日帝王的威严,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问了句,“那昭月现在如何了?”
“醒了。”
赵洲问御医,“他说的可属实?”
御医临走前,远远被邵梵的人挟着,见过赵令悦一眼,拱手道:“陛下,郡主虽伤重,微臣施针让她退了烧,今日下午微臣见时,人已经清醒过来了。”
“那就好......”赵洲手腕已经脱了层皮,红紫充血,一抬举便刺痛。他用手掌扣了扣膝,“醒了就好啊。”
赵光就在一墙之隔贴耳听他与赵光说话,等邵梵拐进来时早已恢复日常,在赵光左右还关着其他大臣和仕子,只要邵梵经过,骂声此起彼伏,唯赵光的仪度最为平和整齐。
“王献应该已经提前来过一回了,我的意思少保清楚。”邵梵道,“给我答案便可。”
赵光此前一直拒见前驸马,他认为王献是背叛了皇室的内奸,对他个人所持厌恶甚至比邵梵、宇文平敬这些逆党更甚,那邵梵就偏偏让王献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