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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南归(140)

作者: 南北制糖 阅读记录

“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好爹一直在与我们作对?治疫药材被他的党羽一手垄断、炒高,以往只要几十钱的当归,涨了几十倍,药比金贵。御药房内的库存又不多了,尚要留给陛下与宫内人防身,我们这些大臣进宫都靠——”

邵梵打断他的诉苦,“侯爷的女儿当了官家正妻,他成了官家泰山(岳父),又为难官家做什么?”

“王参知没有告诉过你?”

沈思安捏紧了指头,泄气。

“小官家不喜宇文皇后跋扈,未曾跟她圆房。专跟那位叶县郡君(后宫嫔妃的低等级封号)玩在一处。他这么做,是为了给官家下马威......

可就算官家因为药材紧缺,被迫宠幸了皇后,心中对宇文家也只会越发厌恶,邵渡之,我辅佐新帝什么后果都愿意承担,唯独怕去年清心阁之事会......”

——会重现。

他咬碎了牙,也红了眼。

不敢再说下去。

邵梵沉默良久,才道,“先进去.....我叫李无为过来。”

谈判,并不顺利。

梁越起初暗示他们直接割让出鲸州,放弃洛南关,否则便屯兵北上,与金人一同瞄准梧州,直逼建昌,然而次日,韩诲的尸体便高悬了城门,挂在城墙上示众。

本来,邵梵打算将韩诲还给他们,才会让宋兮刀下留人。

然韩诲拜梁越的贪心所赐,终究还是免不了这一死,韩诲尸体挂在城楼后一周,金人那边开始骚动,金不败派了两万金军,隔着国界线眺望梧州。

由此给鲸州施压。

他们吃准了天子年幼,辅佐国事的大臣又正忙疫病与自理,无暇分身军政,以压兵挑衅逼迫鲸州就范,打开一部分国门。

沈思安手下的使臣每次回来,无不是大汗淋漓、脸色发白。

说那梁越长的九头身,乌色面,瞳孔发绿,尖嘴猴腮的脸上满是黑色卷髯,似蟒蛇一般的外表,可脾气又分外火爆。

每次谈到症结处,一言不合便对他们拔刀拍桌,辱骂大盛,扬言要取使臣性命,撕毁谈判直接开战。

沈思安在府衙内面对这些汗颜的使臣,整张斯文的脸都扭在一起,踱步来踱步去。

“若鲸州不割,你必然要带兵长驻,防守门口。北上建昌有郑思言尚能抵挡,可我就怕真打起来了,郑军出走梧州,你留在常州河岸的那支军队总要回建昌护京的。

那常州就只有一些常州的厢军,我听闻赵琇利用这一年休憩,不断在两州征兵,扩充军队人数。若是趁常州邵军不在,她釜底抽薪给我们后院烧了,添把火加个柴地打过河岸来,建昌岂不是又危矣!”

说着,自己都急得跺脚。

那几个使臣坐在凳子上,也无奈摇头。

“我国之困局,困在有内忧,又有外患!不先整顿内务门楣,几方把持军队,各自为执,甚至是前朝与今朝两股势力自相残杀!此番局面影响之下,又如何安定外族,护我国门?!”

沈思安转身,竟然对邵梵说,“要么去劝赵琇归顺好不?”

“单州与麦州都有天然地形防守,若是得了这二州,再加一个易守难攻的杨柳关,就算金梁大举进攻,我们也可借河岸划地,将都城与皇帝都挪到杨柳关之后,与他们死磕!”

他说的抑扬顿挫。

可邵梵听完,只是淡淡回了三个字。

“你休想。”

“我.......”沈思安指着自己,哀叹一声,蔫巴地坐了回去,“赵琇意图复国,我也知道争取赵琇不可能。但若不肯割鲸州,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邵梵站起身,走到门槛之下负手。

他的剪影挺拔深黑。

“离上元节,还有几日?”

沈思安一愣,“议政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邵梵转过身,面无表情。

“鲸州稻田千亩、港口鱼产丰饶,稻田春三月即收,渔船连年捕捞。从前我邵军未来鲸州,这些东西都被他们抢去。如今我在此地,这些东西到不了他们手上分毫,他们自然急眼。”

他一字一句,气场沉稳。

沈思安缓缓站起身,眼中含泪,热血涌动全身,“确实如此!”

“沈思安,你回去告诉朝廷,鲸州绝不能割,割了,稻谷与渔产再落梁人之口,鲸州百姓却流离失所、穷困潦倒。只要一丰收,我邵军有了粮食,那便可以长打。但开打之前,我想让鲸州百姓最后过一个好节。”

此话一出,满堂的人都沉默了。

邵梵负手再问,“距离上元节,还有几日?”

“......七日。”

堂后。

赵令悦假死脱逃,不便在沈思安面前露面。但她也坐在一门之隔之后的偏厅内,安安静静听了全程。

沈思安的“七日”低低地落在门板上,她将手缓缓抵在隔板,头挨上清凉陈旧的木头,在鲸州,就连建筑里的沉木都是潮湿的,接近人皮肤的触感。

她想,她此生,再也不会拿刀杀他。

他若为民守住这一方城池,那她就要在上元节,为他的幞头上簪一枝花,祝他,旗开得胜。

因为。

他是无冕之王。

第60章 渔舟沐霞(四):情郎上元节(元宵节)当日。

果真如邵梵所说,整个鲸州城内张灯结彩。

周匕所引的内河平日供城民取水濯衣,如今河中放了千盏花灯,且天上的孔明灯被家家户户所放,在水面的倒影碎碎洒洒,如星星四散,点亮了本无色泽的晦暗天空。

他放下公务,与她穿梭其中。

自亡朝以来,赵令悦再也没能身这种热闹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