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147)
若此时听邵梵的话上了山,规避开那些本该属于她的波云诡谲,就再也回不去建昌了,亦或者等她回去时,一切都晚了,什么也来不及了。
她怎么可能等他将所有事情平息,再来接她,那样说不过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心。
她不能等他。
她等不起了。
“我要回府衙打探真相。”
“可——”周匕伸出两根指头指着周围,也压低了声音,“二姑娘想跑的话,外头这么多人呐。”
“周伯从前说,梵儿在此地无亲无故,若有请托,周伯必然替作亲人尽力相帮,这话可还作数?”
周匕低笑,而后沉声道,“当然作数,二姑娘但讲!”
赵令悦一惊,竖起手指抵唇:“嘘........”
周匕意识到自己嗓门大了,连忙惊慌地捂住嘴。
赵令悦便竖起手掌拢在周匕耳边,凑过去说了通话。
等她再坐回去,周匕脸上的多番表情已轮转了一番。
“定要如此吗?你自己......那么远的路啊......”
“周伯不必担心,我现在已会骑马。”
周匕点点头,扶住自己的腰,练了几回腰扭断时,脸上被痛煞扭曲住的五官表情,才冲她憨憨笑,压声振奋自己,“好,那我且陪二姑娘,演上一回!”
*
当夜大雨混着滚滚雷声,铺天盖地笼在经略使府衙廊院上方,将府衙门前的低洼处通通淹没,却未曾阻止府中人影匆匆来去。
他们将一应物品收拾了打包入箱屉,搁堆在车马上驮放。
她蹲守在墙垣下偷看,颇觉触目惊心。
见如此架势,必定是他要离开此地了。
原来沈思安来,是要将他从鲸州紧急叫回去,他调兵众多,也许就是为了让这些军队跟他一起出鲸州城,北上回建昌。
谈判失败,梁人也迟迟没有朝鲸州开战,若不是单纯懦弱,另一种可能便是暗地转移了攻打的目标,那......会不会是梧州?
只有建昌危矣,他才会带兵北归。
但她一时,还无法将被屯兵逼近的建昌京城,与邵梵此时非要将她送走这二者互相联系起来。
而且什么样的宫变,会让梁人决意北上攻打梧州,放过鲸州?
雷雨不似雪。
去年雪天,她亲手制造了一起宫变。
雷声沉闷,赵令悦恍若被雷劈开,呼吸被雨幕遮打停滞。
她抱膝缩在屋脚下,无神地盯着那头上斜屋顶的瓦片滴下的水珠。
再一声雷响时她做了决定,撑着墙根起身,按照那些衙门值守换防的间隙,矮着身体转去了后门。
她记得,后门的墙亘欲图加高,堆了些土沙在墙根底下,她借雷光找到了那堆烂泥,踩至最高处,伸手用力爬上了墙。
多亏这大半年来的锻炼,还有禹城礁石下的那五日求生,如今骑马爬树,翻墙跳窗这类的体力活她算不上得心应手,至少已经能帮助自己成事。
吃苦良多,无论身心具在成长。
“嗯......”赵令悦前胸压在石壁,脚踏上粗糙的墙缝,脚趾酸疼刺骨。
她哼着喘着,终于攀上了那道高墙的顶部,从紧缩的腹部呕出一口气,往下一望,顺着墙内的那根芭蕉树,闭眼大胆滑了下去。
人重重仰面跌在地上,脊背几乎摔碎了。
她死死用手捂去摔出的痛叫,待眼前看得清东西了,才湿漉漉地拖着水痕,往邵梵的寝室摸索过去。
他门前常坐着一府衙守卫替他看门,若此人在,则说明邵梵未归。
赵令悦在他抬头前紧急刹住步伐,一猫身躲去能遮蔽的假石后,左顾右摸,最终摸到一块石头,可惜太重了,她丢不动。
忽然想到身上的花刀,解下来,往离他几步路的廊下一扔。
那人被声音吸引,起身去捡那把刀,朝墙外喊了几句,“谁啊?敢乱扔东西!”
却不知身后同时闪过一道影子。
他转过身重新坐下,把玩着刀,不明就里。
赵令悦从窗子外跳进去,膝盖在盲探中磕到椅角,疼得她咬舌,口腔中出了腥味儿。
她不管不顾,抹掉脸上的汗跟水,手顺着他的书桌摸去,轻轻抽开每一个屉子。
——她昨夜分明看见,带沈思安进来的那个报信兵,手上拿了一封军报。
沈思安的秘令,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触得到。那至少这封信,她要拼命去赌一把,看能不能在他的屋子里找到蛛丝马迹。
手在桌里翻来翻去,纸张撒地一无所获,她再蹲下掀开门屉,发现里头有个上了锁的匣子。
赵令悦轻晃,里头的物什发出滑动的闷响,也有纸的沙沙声,她再借雷电去研究那锁,发现它是个七巧锁,没有锁孔,而是通过解机巧,使机关自松。
赵令悦试了几回都不得要领,这才看见上头有字,她朝门外坐着瞌睡的人影瞧了一眼,将盒子提至窗旁,自己躲在暗处去看字。
竟然是琴谱字符。
赵令悦提心吊胆地去试,将那字转来转去,突然想到曾经他曾帮她寻过一本《浮舟记》,便试着将上头的乱字连成了这一串。
噗噔几声。
赵令悦眼猛地一眨。
锁竟松了。
容不得她多想,她无声打开盒子,却发现里头静静躺了个玉镯。
镯身被银镶修复过,于窗下晶莹剔透,玉石烟紫色的绵里纹路,如江南烟雨中的缕缕炊烟,亦或者是泛黄的点金宣纸,跨越历史长河,来到她面前。
“.......”
赵令悦小心将镯子下的纸张抽出摊开,却不是她要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