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归(174)
在梧州的金不败量邵梵忍不下这个气,只要他调转主力反攻金人,梁夏便会趁此反扑。
可邵梵没有回去。
咬碎了牙,他都没有回去。
直打到九月底,夏梁被打得撑不住各自回国歇缓了,邵梵才返回梧州,与宋修的军(上一章末尾写到宋修看热闹,后面想起来他不在北边,在梧州呢,糖已经回去更正。)队两两汇合,以千人牺牲换回了金顽智的头颅,祭奠北安楼惨案之受害人。
十月,北县哭声震天。
北边打得悲壮惨烈,常州河岸两畔,合欢花先后散烂凋零,长穗形的绿果挂了满枝,似一蔟蔟青黄的山扇,遮不住大江东流,人潮逝去。
赵令悦的如意紫履踩到松软的沙土上,踮起脚,朝合欢树的低枝挂木牌。
清风阵阵,树枝摇曳,她个子矮,折断了树叶也未曾够得到最低的树枝。
一只手钳来,信手拈走她发上掉落的合欢叶,将她指尖的白绳一勾,比了比枝头,“小妹想挂哪里?”
赵令悦抬头见来人,嗓音微哑顿,片刻之后,赵围(云葭次子赵希,“希”音近“兴”。皇子赵兴用了 赵希必须改名 忘记避讳,可是死罪呢 糖差点卒。)在她指示下将白绳系好,欲要翻转看下内容,被赵令悦举手捉住胳膊,祈求:“二哥......就别看了。”
赵围松开许愿牌的手划过她的双髻,“母亲今日给你梳的这发型甚是好看,如从前般。”边说边揉揉她脑袋,后才斯文拢进素袖中,站在一旁等她闭目十指相扣,许完愿。
许愿了结,赵围才开口:“红绳许佳愿,白绳奠故人,梵梵,你在为谁悼念呢?”
赵令悦还是那种口气,杏仁般的眼望着他:“二哥能不能,不问?”
赵围此前见她闭门临窗绣着玄色荷包,现在又被他瞧见偷偷摸摸一个人来挂牌,扫了眼在风中默默无闻的合欢树,叹气:“梵梵,你在外已有了心上人?而且他是个不好跟家里说的人,是不是?”
赵令悦不语。
算是默认了。
“你从前跟公主干了什么出格的,不敢告诉大哥,怕他和嬢嬢一样规训你,便都是私底下偷偷跟我说来,我无哪一次不给你保密,顺带出主意,如今,你对我也藏着这一大堆的秘密了......”
云蒹是位严母,赵名作为长子,被她养育的作风也一般严厉。
反而次子赵围与赵令悦差不了几岁,性格又活泼,平日爱找赵令悦玩儿,出了事,也是他与赵光一父一子,帮她在云蒹和赵名面前说情。
他捏她的脸,又想起来她已经二十岁了,自笑:“我老忘记你是个大姑娘了,嬢嬢严厉声明,不让我再捏你的脸作笑。梵梵,你的心上人,你就真的不能告诉二哥吗?”
赵令悦避重就轻地回答:“哥哥可有听说,北安楼惨案?”
“......你挂念那些惨死的百姓?”
“如果常州河岸的这些邵兵去北县驻地,是否惨案就可以避免?”
“也许吧......”赵围踱步去了一遍院落下的石墩子上,朝她拍拍旁边,“来坐。”
等赵令悦收拾琐碎的裙袖坐好,他看着她道:“你归来已有近两月,也知道公主逆鳞,她最讨厌我们在她面前提起外面的那些驻军。
这近三年,因为他们守住河岸,二州衣食住行处处受限,过得也是苦不堪言,你与爹流落在外,嬢嬢几次重病挂念,阿嫂呢,她原本有一孕,因环境不好,最后这孩子也没能生下来.......
官家与太子故去,公主提议反攻。
大哥一个文绉绉的户部侍郎,只读过几本兵书,不仅赞成,还敢自请上战。
他不过是觉得憋屈啊,知道赢不了也想拼一把。可我没想到,最后竟是你出面来劝降,且公主还能听进去了......
梵梵,你从前脑袋里的花样就多,常常干些我听来奇思妙想的作为。如今呢,二哥再也越不过你去,只能望你颈背了。”
赵令悦眼眸含悲,“若是平宪姐姐将那腹中孩儿生下,必定可爱。”
“是啊......”
赵围见她眼圈发红拗低了头,忙拍拍肩。
她歪着身子,将头靠在了赵围的肩膀上:“二兄可觉得我替他们劝降,是对国反叛?”
“怎么会呢?你是我赵家千金。诸多苦衷我们又不曾与你同体,反而害你一下就长大了,藏一堆心事。今后无论你做什么,二哥的肩膀永远让你依靠,嬢嬢永远是你的嬢嬢,大哥也永远会护你的。”
风摇曳树,他轻轻拍着她脑袋。
这一切,都令赵令悦感到温暖。
“二哥恨那些人吗?”
“嗯?”
“梵儿说的,是王家人。”
赵围良久才道,“恨,也不恨。尤其是邵军主帅,那嚣张跋扈的假太子,太让人牙痒。”
赵令悦眼眨了眨,心尖微颤。
她听赵围叹:“我不知你为何会刻意去悼念北县人。许是你上过城楼,也从窥管看见那些祭奠亡者的白花了?
这种惨案上次还是王家军民所受,多少年没有过了,如今朝野响应,岸边不少居民往河中放了白菊。
在城关看去,纷纷扬扬,纯净似雪,想到杜子美(大诗人杜甫)写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我亦有所动容......
他对我们无情,却对百姓有情。
二十年前,是金人在峡谷屠尽王县三万八千人,他为了这个,他直接反了天。
二十年后,金不败已知道了当今太子出身王家,生辰在浴佛日,故意焚烧佛塔羞辱他,虐杀他城池中县民,也无异于再杀他幼年家人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