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拂晓(130)
修得整整齐齐的常青树在院中矗立着,后花园内假山林立,瀑布潺潺,活动的流水内点缀许多小锦鲤。
正是牡丹花期最旺盛之时,最鲜亮的茜素红,孑然独立的青龙卧墨池,略微带着点浅粉的贵妃醉,几抹颜色的渐变摧枯拉朽,一路燃烧绽放着。
那灼灼的颜色配上晴空天色乘着细白绵软的云船,正是一个好天气。
世家勋贵联袂而来之时无不都怀揣着试探薛闻虚实的意思,京兆郑家第一个响应,东宫在幕后支持,但两股势力究竟对这件事支持到什么地步?
薛闻早先在东宫收到过好几次书局遇袭、火烛燃烧的奏报,他们都知道这并非巧合,只是世家在找不到她之后先在书局上试探。
现在,终于有了这么个机会。
作为主家在门口迎来送往的竟然是郑云起的堂侄,官制从三品的礼部侍郎。
不要觉得从三品的官制有些低,世家嫡系子弟太没有,要知道这可是实打实有权力的官位,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勋”和无权无势可以花钱买的官都不一样。
更何况京城派系中并不算郑家的大本营,他们也并未像其他世家一样一股脑儿往京城里钻。
他们的大部分子孙的官制还都在“京兆”,那个临近被匈奴夺走的燕云十四州的前朝古都,如今的“北、京”。
而让这样一个年近不惑之年的人物,来迎接年纪都差不多和他一般大的人物这算是安排上最妥帖的一处。
进来的人暗暗将薛闻这个人的重要性又靠前了些。
他们之前一致认为,这个“发起者”的角色必定是个废棋,就像生手初学围棋之时在先下天元一样,废了。
但奈何人一直缩在东宫不好动手,而今日看着京兆郑家这个模样,竟然是旗帜鲜明地要做违背祖宗之事。
若是太子殿下今日也来了,那关于未来,他们要好好想一想该要改换门庭,还是……最坏的打算。
没有人可以允许坐在上方的那个人对自己的厌恶。
这就好比将脖子一半放在了屠刀之上。
就如同前朝末代君主先拿京兆郑家开刀一样,京兆郑家穷途末路将家中嫡系血脉携带书籍、秘法、传世之宝投奔大安太祖皇帝,其余世家调转风向暗地谋划。
那个坐在御座上的家族,好似早就忘记他们的江山是靠谁得来的!
只不过这一次,京兆郑家甘愿自甘堕落做皇室的走狗。
若真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们怎么不能再次团结起力量来。
废太子。
换上他们喜欢的天子,可比改朝换代容易多了。
-
“御史大夫孙山言贺赠如意羊脂白玉头面一幅,妆花锦缎一百匹。”
“中书省台务王岩贺赠三尺白镜一张,玉带芙蓉脂粉铺一间。”
“……”送的都是一些摆在台面上的面子货。
这些东西可以用来哄妻子开心,哄女儿高兴,但用这些来为朝堂同僚送礼,怕是不妥当。
不然怎么不见他们给自己上峰,给自己老爹送礼也送镜子和头面?
在面子上最精细的世家勋贵可能不知?
恐怕每一份礼都表达了最直接的心意,本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又因为是女人好似找到了最直接突破口。
不过薛闻也不是没有什么发现,这些算不上德高望重的族长却也算得上当仁不让的家族二代的人在见到她身边没有出现太子之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们也知道这事会惹怒太子殿下。
原来,太子殿下这么威风凛凛啊?
薛闻这么想着,也就这样问出口,外人只瞧着她宠辱不惊地朝人回礼后和身后戴着面具的侍卫含笑耳语。
后面那个侍卫遮住全脸的面具上纹着凶猛的狼王图案,可凶猛了,可怕得很——
也就是在听着薛闻取笑的时候挺了挺胸膛,而后冷冽的眼神环视诸多世家子,在场众人无不打了个寒颤。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姗姗来迟,迎宾的小厮面色为难,但终究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薛闻视线没有错过那一抹熟悉的人影,脸色笑容一瞬间僵硬,而后在谁也没有注意的时候恢复正常。
宾客太多,这两人的到来根本不能引起任何注意。
更何况他们的试探还没有完,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他们又自相熟识,又想要试探薛闻的深浅,于是在宴席交谈上,有人酒过三巡仗着年纪站出来,大声喊着:“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背祖忘典的小人行径?”
“实在让人不齿!”
从这些人一开口之时她就已经杳不可闻地挡在那戴着面具的侍卫面前,除了看起来身量劲壮又格外神秘以外,和普通的侍卫没有任何区别。
眼见声音之大,让所有人侧目,那人还正经做了个揖,不过没事总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唱完这段戏,紧接着便有人附和说道:“是啊,真让人不齿,不过也正常。”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不欺我。”
众人哄笑起来,有些自恃身份倒是没笑,却也看着宴席中央的薛闻。
薛闻没有穿戴大朝会时候的朝服,只身着一件鸡心领上衫,下裙坠十八破群,珍珠制成的衫裙随着裙摆缓缓流动,像春日盈盈露珠,只在头上戴了侯爵金冠。
当然,貌美与否并不重要,穿着什么也无所谓,毕竟身为政、敌,他们不会因为她穿得好看就网开一面,不会因为她分外柔弱就高抬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