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141)+番外
殿中再无佛像,换了清泉流水,处处荷花开,明媚日光自窗外照进来,一片明亮开阔、
我仍呆在空无怀中,他似乎自始至终不曾动过。
清醒过来后,我便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尴尬。一则是我迷迷糊糊扰他清净,二则是我不明不白赖着他大哭,三则是他悟情后,我一个魔修便不该与他来往,却还是来找他,甚至让他这般一动不动抱我一晚上。
我想我这性格,大概实在不适合修道,也不像个修道之人。
修士修炼起来最少也是千百年,人间百转,所见太多便觉得事事皆自然,也是事事都无常,大喜大悲便都淡去。
大概是我所历的年岁太少,修为都是他人给的,遇到的人又太多,有的人一辈子遇不到一个情道有缘人,我却所见所交都是情深缘浅。
昨日情绪太乱,或许是短短时日内所知道的事情,我昨日只想着逃避,情绪稳下来便开始考虑之后的事情。
大概是知道我醒了,空无忽而握住我的手,在我手心落字。
怎么了。
我沉默了良久,不知该将这事情从何说起。
说我旧爱成殇,所爱非人,还是说原来那书上说的不假?
天生道体生而优柔寡断,多情重情,而我这一生,当真是命途多舛,所遇多恶。
原来所有的真情都掺假意,假意也藏真情,我所求纯粹无一而得,皆是无疾而终,终归陌路。
最后,我自他怀中起身,轻描淡写地道:“只是忽而发现了一些事情,原来熟知的人有我并不熟悉的一面。”
我想了想,又话音一顿,而后才接着说道:“大概……终究是我心切,所遇非人却不查一分,一叶障目不知实情。”
想我这一路走来,大概也总是轻信于人,总以为许多事情大可不在意,非要故作无事可摧,可到头来事事放不下,事事都成苦果。
空无握紧了些我的手,又落了一行字。
他写,人人皆如此。
我微微一愣,不由笑:“怎会人人皆如此?不至于人人都似我这般傻。”
并非是你傻,他继续写。
是因情不自禁。
他写得有些慢,大概是为了方便我辨认出来。可他写得如此慢,竟让我生出太过认真的错觉,而他落字之时仍在看我,神色宁和沉静。
我的心跳忽而快了一拍,似是清风扰树梢,纷纷落了一地的叶。
“空无。”我笑了笑,自他手中抽出手来,对他说,“你再这样,我就走不开了。”
他抬起手来,似乎还想对我说什么。
可我不将手给他了。
我说:“再等一等,等我静一静,待我将要做的事情做完了,要想的想明白了,再来见你。”
我觉得我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若即若离了,我若对他心动就该留下来,可我还要去寻越秋风,我不能扰他又不陪他,让他动情又要他忘情。
欢喜佛不是无情道,是不必忘情的,可有时候不忘比忘了还要痛苦。
因为相思似刀,妒火如焚。
“你等一等我,我早日回来。”我撇开目光不看他,只怕我一看这话便说不下去了。
说完,我转过身出门去。
走出门外好几步,我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我看到大殿之中机关变幻,莲花流水又改做肃穆大殿,佛像高居,三两烛火,满室空旷只有他一人端坐,有檀香悠悠透出一缕。
他抬眸看我,正迎着照进去的光,那光落在他眼中,似湖面上粼粼波光,处处动人。
他对我笑了笑,微微颔首,似是在说我等你。
心头沉沉压着的情绪一下子松懈下来,我也不由笑了笑。
空无对我也是不同的,我隐约明白过来为何我醉了会迷迷糊糊跑进来,大概潜意识里知道,只有他能包容化解我所有的失意。
就如初见那般,我背着万人的罪孽,心中一半是伤情一半是愧疚,而他对我说,我与佛门有缘。
有缘便是有缘。
离了佛寺,我定了定神,而后才取出那颗传讯石握在手中。
传讯石上有三四道灵力的痕迹,看来是越秋风三四次试图与我说话,可我那会儿不是醉了便是睡了,半点也没回应的。
我正这般想着,越秋风的传讯又来了。
这次我接通了,可那头许久不曾传来声音。
于是我先开了口:“秋风。”
“我在。”他的声音沙哑,很缓慢又庄重地应我。
“谢映白……”我顿了顿,终于想好了后话,“你对他,做过什么?”
越秋风沉默了一瞬,而后才道:“撕裂魂魄,以他的魂魄补我故人,为私欲以他暂存魔气。”
他的语气渐渐沉了下去。
“疼吗?”我问他。
“疼,会很疼。”他如是答我。
我如今很理智,于是我清楚明白,那个时候的他大概不知道谢映白与我相识。而当年修无情道的杀道剑修,也定然不会有多少怜悯之心。
伤人至深,也可面不改色,一心入魔所行皆非正道,也死不悔改。
我也曾想,我与越秋风所交不多,他何来的深情与在意呢?
如今想来,大抵因愧疚而起,因真情而忠,暗中相观太久,自有情深。
而大概人总是如此,未伤及自身时便可作壁上观,待到因果轮回报应,只能悔不当初。
若当年越秋风选中的人不是谢映白,我不会因此入魔,我不入魔便不会与空无纠葛,我不为谢映白入魔或许也能坦然接受伏阴,后来许多种种或许都不会发生。
可我又细细一想,若我与谢映白陌路,许多事情可会有不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