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言扶不想和他掏心窝子聊天。
言扶自然掏心窝子的,但聊天就没什么聊的了。言扶很像是自己呜呜哇哇把心尖都掏出来了,沉默地叫池礼看。多说什么甜蜜点儿的关心话,言扶是不会的。
他捧着鲜红的心,站着候着,静默成一堵墙。
池礼对着谢温汀摇摇头。
“我没想转专业去哪里,我之前就喜欢农学,现在开学快一个月了,也上了课下了田,我更喜欢农学了。”
谢温汀显然理解不了。
有好日子不过,不选吹着空调看书,非要烈日炎炎下地干体力活,这是什么道理?
池礼瞧着谢温汀拧起来的眉毛,自己先轻轻笑了下。
他一笑起来,恰如春华初绽,芙蓉泣露。谢温汀本来弥漫笼罩在眉间的不解和困惑,也都散了一些。
池礼漂亮到叫人的心情是随着他的表情走的地步。
他不高兴了,你心里便觉得闷着,他这么一笑,明明他没说什么,可你就是下意识觉得松了一口气似的。
池礼真诚极了:“谢谢你……”他没叫谢总,也没叫小谢叔叔,他对着关心他未来的朋友生出一点调侃心思,跨着十年的时间,去叫他——
“谢谢你,漂亮哥哥。”
说完,他自己笑得更深。
池礼掏出手机,翻出一张图片,给谢温汀看。
谢温汀仔细去看屏幕,发现是干干瘪瘪的一根小玉米。
都不到巴掌大的小玉米,瓤的外面就长着须子,偶尔间隔着蹦出几粒玉米粒,圆鼓鼓的大颗,在旁边干瘪的玉米瓤的衬托下,又呆又笨的。
谢温汀看看手机屏幕,又抬头看看池礼,在脑子的一片混沌中,又低头去看手机屏幕。
他问:“……这什么?”
池礼耸耸肩:“学长的毕设,豁牙玉米。”
劳心劳力去研究玉米的产粮与抗病问题,结果种出了豁牙玉米。掰开看的时候,据说学长的惨叫声从试验田飘到动科院,他们导师人倒是很乐观,说,没关系,也算是稀有品种,豁牙玉米。
掰完了给学弟学妹了分了一些,池礼拍了好多照片,给言扶发的时候,一边发图片一边发感叹号。
惊了,神奇玉米!
谢温汀没明白为什么池礼给他看这个。
他迟疑着观察着池礼的神色,试探着说:“是有点搞笑也无奈的,这和你学农有关系吗?”
有呀。
试验田里的豁牙玉米,不会被以土地为生的农民种出来,他们可以看着搞笑又无奈的毕设,而劳苦的另一些他们,不会一击敲死一季的平凡生活。
池礼望着谢温汀的袖口,看他那么大一颗亮闪闪的蓝钻袖扣,看他手腕上新换的箍着的表,水草似的绿色闪着幽灵般的光。
他在外面逛了一下午,瞧见了一直洒水的高尔夫球场,水幕间是人造的彩虹。也看见了整齐的花园和后山,树木都剪去了多余的枝芽。
池礼知道,即便他和谢温汀同岁,他们的想法和生活,也天壤之别。
他目光纯粹:“我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们家没有地,在分好的地和分好的地之间,有很小块的那种贫瘠的地。”
“我是在那样贫瘠的地里长大的小孩。”
你有多么熟悉觥筹交错的宴会,谢温汀,他就有多么熟悉边边角角的土地,他就是烈日炎炎下生出的麦苗养活出来的小孩。
池礼对上谢温汀的目光:“不能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去搞金融吧?那谁去种珍珠土豆,谁去种豁牙玉米呢?”
珍珠土豆,豁牙玉米,池礼明明说着有些玩笑的话,却神采飞扬。
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似乎什么也没说。
谢温汀眼睛不错神地看着他。
他想笑他的痴心,想说学阀垄断,想说任何作物研究领域里,大把财政扶持出大把的灌水课题和论文。
可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谢温汀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逗他:“所以,豁牙玉米好吃吗?”
哇你怎么知道就是这种没几颗粒粒的豁牙玉米,池礼也会高高兴兴地尝一尝啊?
吃了吃了当然吃了!
池礼直言:“比耗材玉米还难吃。耗材玉米就是喂猪的玉米,比猪吃的玉米都难吃。”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有点少年气地感慨:“而且,我总觉得,感情就像土地。土地是永远不会辜负人的。”
谢温汀又想笑了。他想笑池礼小小年纪懂什么感情。
……或许懂的。
可豁牙玉米一样的感情,也做不了数。
-
池礼又和狗狗玩了一会儿,在谢温汀那里蹭了晚餐后,他才回寝室。
因为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了,他收到岁凛托他买晚餐的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不过,他回寝室后,一进门就瞧见岁凛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东西。
他嘴巴鼓鼓的,两颊都塞着东西,也不知道是在吃什么。
看见池礼回来了,就一下子更抓紧时间在吃似的,腮帮子鼓起来,和那个蜜蜂狗的表情包一样,肿着脸。
池礼就很好奇:“你吃什么呢?”
岁凛没说话,只是使劲地在嚼。他嘴巴里塞着的东西多,嚼起来的时候脑袋都在晃悠。
好家伙,这是使了多大的劲啊?
池礼换完鞋,拎着晚餐过去,走到沙发旁边,看见茶几上摆着一盒巧克力。
他看都看见了,就伸手想拿一个:“我吃一个。”
这可不得了了,岁凛嘟嘟囔囔地叫唤:“不许吃!!”
好大声,一下子震到了池礼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