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盟(114)
纷纷飘落的小雪愈发的大,不知道淩宵山的淩霜花準备开花了吗?
“你……”萧誓刚想开口。
侍女恰好端着毒酒进门,紫檀木托盘上放了两只酒杯。侍女放在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她从容的端起面前的那一只,萧誓也拿起来剩下一只。
“后悔吗?”后悔回来了吗?后悔走到这一步吗?后悔踏进这场局吗?
不,因为妄念早已成真。
萧誓举起酒杯道:“恭送家主上路。”
天下雪笑了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所有的恨和怨,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蹤。谁将烟焚散?谁拓碑上词?谁念旧时颜?谁奏离别曲?谁描纸上书?一切,都再与她无关。
那缕檀香消散在风雪中,冰寒遣散了余温。一捧黄土,掩了一世苍凉。
……
夜深寒冷,立冬刚过。
今日的王宫尤为安静。
萧崇到的时候被萧君论身边的宦官拦在了门外,“崇王殿下,陛下已经歇下了,你明日再来罢。”
萧崇笑了笑,宦官身边的侍卫长剑出鞘,宦官被一剑封喉,瞬间便躺在了地上。萧崇笑了笑,地上尸体的手阻了他的去路,他就这样踩着走过去,推开了萧君论的门。
萧君论被门外的声响吵醒,起来正想问问发生何事?风从门外灌进来,他狠狠地咳嗽了好几声。
“父王,你怎麽病得这麽重了?”萧崇慌忙跑上前,给萧君论倒了一杯热水。
萧君论顺下气来,问他,“怎麽半夜来了?”
“父王。”萧崇跪在地上。他擡头深深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求父王传位于我。”
萧君论把茶杯拂倒在地,白釉茶杯落在地上裂成数片,这麽大的动静门外的人也没有进来,萧君论便知道这个逆子是要谋反。宫中内外估计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你这是在求孤?”
“父王,从小到达我有什麽不如王兄和四弟?为什麽你从不看我一眼?就因为我不是先王后所出所以没有资格继承大统吗?”
萧君论也不想绕弯,坦然回答,“是。”
“但是父王,他们都是被爱情蒙蔽眼睛的俗人,因为一个女人便跑去延殇城,把你独自留在宫中,如今孤立无援。”
“陌泽,为什麽一定要继承王位?”
“因为我想万人之上,手握权力走上顶峰。”
萧君论狠狠咳嗽了两声,笑了,“这个问题孤问过五岁的陌沉,他说,尽我所能,让百姓有居所,吃饱饭。这麽多年,他所作所为,都在践行五岁时说过的话。而你只想要权力。”
“陌沉?”萧崇电光火石间,所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全都想明白了,“所以四弟与天下家主联姻是假的,你心中的储君,一直只有他是吗?你想让他亲手毁了天下氏?”
“是啊,你终于看明白了。”
“但是父王,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远在延殇城,不可能赶得及回来。你今夜驾崩,我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君。”
萧君论叹了一口气,“陌沉跟孤说,你豢养私兵,是準备谋反。孤当时还在想,你也是个好孩子,断不可能做这些事的,如今看来,是孤老糊涂了。”
倚靠在床上的国君一脸疲色,却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他彷佛看到小时候,那个高大的父王在战马上厮杀的伟岸身影,那犹如看蝼蚁的目光重叠。
突然,外面传来淩乱的脚步声和喧嚣的厮杀声。
萧崇瞬间慌乱,怎麽会这样?明明王城内,宫中的所有禁卫军都被他控制了。
“陌泽,孤知道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还想着你们都能回来送孤一程。没想到啊……”他看了角落裏黑暗中的人影一眼,“是你独自一人想送孤上路。”
门外国君的亲卫军破门而入,把萧崇按押在地上,黑暗中的人影才慢慢走了出来,那个应该远在延殇城的人。
萧誉挥了挥手,“押下去。”
外面归于宁静,空中的血腥味也淡去了不少,萧誉上前替他掖了掖被子,“大半夜的扰了父王休息。”
萧君论疲倦的躺下,看着绣着五爪金龙的帐顶,“天下氏处理了吗?”
“已经交由了兄长。”
“陌沉,刚刚我又梦到你母后了,她说她一直在黄泉路上等我,问我为什麽还不去?”躺在床上的人闭上了眼,这个时候,他甚至不想用帝王的自称了。在母后面前,永远是那个自称我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孤想睡了,你退下罢。”
萧誉关上了门。今夜夜色很好,明月高悬,薄云笼罩月色。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萧崇的蠢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萧崇当成对手,不过是像猫抓老鼠,有些许乐趣在其中罢了。就连当初灵鹫山的那场刺杀,也是他以身入局。横在胸口那一剑,是他为了碰上天下雪计算着角度迎上去的。
父王想留着他,便留着了。如今却想来做些蠢事,自取灭亡。
……
翌日,二皇子萧崇谋反被抓拿入狱的消息像一块大石头落入湖中,掀起层层涟漪。
午时刚过,宫中传来了丧钟。帝君驾崩。彷佛在这个湖中又丢了一块大石头。
新君继位,泛起的涟漪消散,湖面又重归平静。
萧誉一直在处理继位的事宜和先帝的国丧。
父王一直想与死去的母后相见,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夜深人静,他站在钟楼上守丧。
这天夜裏,王城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大雪纷纷扬扬,像柳絮迎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