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盟(44)
她跟我说,一个小女孩躲在这裏太可怜了,她家只有她一个人,可以跟她回家。
我当时是有点将信将疑,出门在外应该多点心眼,不要轻信别人不是?但是我想,一个天天拜菩萨的老婆婆应该不至于坏到哪裏去?
我跟着她走,其实心裏一直想着该怎麽逃。她就住在庙不远的一个村子裏。大概是上天眷怜,她真的是个好人。她儿子十几年前外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天天拜菩萨就是希望儿子能回家看她一眼。
但是十几年了,如果要回早就回了,估计是没了。
她一个人孤寂太久了,我陪着她,她很高兴。我当时还在想,要不不去江南了吧,就留在这裏。
可惜,冬末的时候她染了风寒,我背着她去镇上找大夫,半路上就咽了气。”
那个冬末,冰雪消融,她背着瘦到没几两肉的老婆婆往镇上而去,布鞋被雪水浸湿冷到* 没有知觉,耳畔是大风呼啸而过。她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气声,直到背上的人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手臂无力垂下再也抱不住她的脖子。
她擦了擦眼泪,又背着她往回走,回到那个等了她儿子一辈子的家。
她挖坑的时候还在想,也挺好的,跟她的家人都团聚了,也不用孤苦伶仃地在这个世上。
“我把她埋了在屋后。我在那裏住到了开春,春暖花开我又继续南下。”
她坐起身瞧了瞧外面,月上树梢头,已经很晚了。所以她跟萧誉说,“你该睡了?”
萧誉只觉心疼,“继续说。”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啊,明日、后日,都可以告诉你。”
从不惧生死的萧誉第一次如此悲观,“万一我明日就病死了。”
“那我就在黄泉路上说给你听。反正今日是不说了,你赶紧睡觉,我也要睡了,明日我很多事情要做。”
“黄泉路上我一定会等你,给我说完。”
天下雪打了个哈欠,昨夜一夜没睡,早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好好好。我先死我也等你一起走,一定给你说完可否?”天下雪敷衍道。
“好。”
翌日,天未亮透,她就要起身给萧誉煎药了。铜盆的犀照草已经熄灭,她又加了些许重新点燃。
直到她出门时,萧誉还在昏睡。
她端着稀粥小菜和药回来的时候,萧誉亦未醒。她皱了皱眉,前几日,萧誉也没有这种昏睡的症状。她怕他睡着睡着就没了。
把他喊起来梳洗吃饭,饭后倒是精神了一些,天玑过来了,把城中的大小事彙报予他。
天下雪觉得不太妥,便匆匆跑去找老先生。
辛元春听完手抖了一下,低声问她,“你先告诉我,那位殿下是什麽身份?如果没了,我是一个人被杀死?还是全家一起砍头?还是诛九族?”
天下雪沉思片刻,如果以萧君论的性子,萧誉死在这裏,估计这几座城直接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估计就是,这几座城都要陪葬的身份吧。”
手上的馒头冷不瞬地掉在地上,辛元春整个人都开始抖,“姑娘,你要不让我回去罢,我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爱财之人。”
“但是老先生,如果你救活了这裏的人,你以后就是神医,钱财不得源源不断地来啊。”
“我倒是有这个本事啊。”
“老先生,我很相信你。你看,殿下现在疫症的症状也转好了不少,除了嗜睡,也没多大毛病。”其实天下雪心也很慌,但是她不能跟老先生一起慌。只能安慰他。
“这样吧,我起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保你一命。”
辛元春声音颤抖,“行,行吧。我再研究一下方子,再调整几味药。”
他转念一想,这不就是等同于让殿下试药吗?那怎能行?“能不能找其他有疫症的人先行试药,好全了再让殿下喝?”
“那殿下也不能等死啊。”
辛元春梗住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明明是他在等死。
“老先生现在去看看殿下罢?”与其她在中间传话,还不如直接过去瞧瞧。昨日关心则乱,又忙得昏头转向竟忘了这茬。
“好,现在就走罢。”
“辛苦老先生了。”
第 26 章
天下雪带着老先生到萧誉寝居的时候, 他又在昏睡。
老先生说草灰泡水喝也可以预防疫病。她把盆中的草灰倒出来装进布袋裏,又加了些犀照草。
辛元春戴着面巾进去给萧誉号脉。
一刻钟后,一脸凝重地出来, 看到天下雪惋惜地摇了摇头。
天下雪脸上血色尽退, 白得宛若天山的苍雪。
辛元春一看就懵了,心知她误会了赶紧解释道,“不是。我是说暂时不用调整方子。”
天下雪一颗心放回原处,无语地径直转身向外走。
今日阴天,凉快了不少。
辛元春追上来,有些许手足无措, “殿下这种情况有点棘手。”
“他身上的疫症是快好了, 可能与他的身体素质也有关系。但是我也不晓得他为何会昏睡。”
“老先生。”天下雪停住脚步,“你可否记得, 在玉璧山镇的时候殿下眼睛看不见是因为我给他解毒不完全对症导致的?”
“记得。”
“那时候你是怎麽治疗的?如今可以按着这个思路去医治麽?”
“那我要再想想。”
天下雪继续往外走,“殿下用过的这张方子,我让人熬出来分下去给染疫病的人喝。”
他们分头走,各自去忙。
午饭, 依旧是鸡汤和撕碎的酱拌鸡腿。
“你吃过了吗?”萧誉问,“陪我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