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盟(64)
九月一脸你好机智的表情看着她,“中午的时候,老太太和你父亲在房间裏吵了一架,具体吵什麽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吵完架老太太就回梧桐寺了。你觉得天下惜会不会悄悄跟着她走了?”
“不会。”天下惜逃肯定不可能是为了逃婚,估计是去为自己最后争取一次罢。“她有可能去王都找萧誉了。”
九月惊掉下巴,“啊?她怎麽还不死心?”
“人嘛,不甘心的时候总会想再争上一争。”聊得深了,刚刚还觉得困倦,现在是彻底清醒了。
她下床,去木柜裏找一件今日穿的衣裳。
九月不解,“那你怎麽这麽淡定?”
“那我还能如何?”她扯出一件暗绣海棠花的月白色纱裙。她发现了,萧誉就很喜欢月白色。其实月白色比白色更适合他,多了些人间烟火气,他穿白色的时候,总觉得他是天上遥不可及的仙人。
“萧誉可是你的未婚夫婿。”九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拿缃叶色那件,适合深秋。我前些日子给你做的。”
忙成这个模样还顾着帮她做新衣,天下雪感动。
“九月啊!希望你能看清楚我们的位置。萧誉可是未来的帝王,而我们,只是王的心头患。这桩婚事外人不知道实情,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听了这话的九月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突然,她跳了起来,“那我要抓紧时间了,不然就没机会超越宴景山了。”
天下雪:……
红枫林在王都的郊外,落叶纷飞,地上枯叶厚重,鹿皮靴踩过沙沙作响。
山腰上的悬崖峭壁上搭了一个凉亭,八角飞檐雕着含珠的兽首。镂空雕花木栏上挂着繁複宫灯在风中摇曳。凉亭裏四方桌上泥炉上烤着螃蟹,一旁的小酒沸腾咕咕作响,酒香四溢。
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
宴景山就是那个一直丢红叶进炉子裏的人,“魏临你快帮忙啊,要熄火了。”枯叶一把把丢进炉子裏瞬间被烧掉,只余一炉子的灰烬。
萧誉:……好后悔来赴约。
司马宜拿着茶杯淡定地喝着茶,“我看不见啊。”
宴景山瞧着萧誉过来,赶紧道:“陌沉你快来帮忙。”
就是呼唤萧誉的这一会功夫,小炉噗一下熄灭了。
宴景山:?
司马宜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誉坐下,接过司马宜递过来的茶,“山上风大,你这煮到什麽时候?”
他掀开一旁的竹篓,裏面青蟹一只叠着一只在吐泡泡。盖上,眼不见为净。
司马宜笑了笑,“方才你未来的时候我便说让人拿些银丝碳过来,景山说不用,用红叶煮才应景。这不……”就成这样了麽。
萧誉好笑,最后还是唤人取来了碳炉。
眼看酒也热好了,宴景山便一人倒了一杯。
“我唤人重金求购的江南春,如何?”
“不如梨花雪。”
……
宴景山不满地道,“连明年的梨花雪都卖完了啊?我还能如何?”
萧誉笑了笑没说话,他府上现在有八大坛子的梨花雪。青竹镇的时候,她说让人给他拉一车进京,他当时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但是三日前,拉着酒的老叟敲开了誉王府的门。
不过,他并不打算分享。
“话说回来,崇王杀害百姓骗取灾粮,只是罚一年俸禄,关一个月禁闭而已?”
萧誉把酒喝完,淡淡地道:“这不是丞相大人给他求情了麽?”原本是流放一年岭南瘴气之地。
宴景山不解,“丞相大人是打算站崇王了?”
“他自诩刚正不阿,谁都不站,只想为尧国春蚕到死丝方尽。”司马宜讥笑,“他僞善,觉得不应* 该手足相残,就是没想过无辜死去的百姓冤魂该如何安放?”
司马宜与他父亲一向不对付宴景山是知道的,但是听他骂他父亲僞善还是第一次。
司马宜是续弦所出,丞相司马聘原配夫人在生他兄长时难産去世。司马宜出生不久后,司马丞相陆陆续续又纳了七房小妾,但是都无所出。后来查出,是司马宜的母亲陈氏给司马聘下了绝嗣药。丞相一气之下写了休书,陈氏当夜吊死在卧房。
那年司马宜九岁,在他看来,是父亲的不忠致使母亲走上这麽极端的路,而他母亲还被司马聘逼死。父子关系日渐疏远,直至如今,不可调和。
司马聘自觉自己刚正不阿,自己的次子却站在萧誉那端。朝中背后已经有人在嚼舌根,说司马宜站队就代表司马丞相的意思。
司马聘得知后,据闻回家把自己的逆子打了一顿。另一个传闻是说,司马丞相年迈没打过自己的儿子,反被儿子打了一顿。传闻的缘由是那夜打雷,是儿子打父亲引发的天谴。
对此,萧誉不置一词。
反倒是萧崇拉拢丞相之心日渐明显。
聊了太久,炉上烤着的螃蟹已经熟了。一口蟹肉,再一杯江南春,望着红叶纷飞,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半山腰上俯瞰王都的万家灯火。
就是今年的秋,比往年冷得早。
三人喝酒吃蟹,不知不觉便聊到了夜深。
宴景山拿着一只蟹腿,看着眼前两个男人,突然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魏临你是陌沉未婚妻的姐夫,那陌沉应该喊你什麽?姐夫麽?哈哈哈哈哈。”
听了这话,司马宜的笑意便收敛了下来,淡淡地来了一句,“喝酒吃蟹都堵不上你的嘴麽?”
哈哈大笑的宴景山愣住了,才蓦然想起,司马宜不喜欢别人谈论他的妻子。人前人后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