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盟(76)
小时候,天下山庄的团年饭她和连笙是没有资格参加,因为老太太不喜欢。所有人只道寻常的夜宴,她却很向往。也不是想吃,就是想知道与她和娘亲吃的除夕团年饭有什麽不同。
她曾经在宴会结束后偷偷去看残羹剩菜猜测他们吃的什麽菜?被回头来收拾盘子的下人嘲笑,“这丫头不是来偷剩饭吃的吧?好好笑好可怜。”
她当场反驳,“我才不稀罕呢。”
她快步跑走,嘲笑的话语落在身后,直至听不见。
而如今,长桌宴上她坐主位,却无比怀念小时候的除夕夜的那只烧鸡。每年过年,连笙都会偷偷出庄,买一只大大的烧鸡回来在除夕夜吃。烧鸡的皮烤得又香又脆,娘亲会把两只鸡腿都给她,窗外炮竹声声,那是岁月长河中她再也不能拥有的爱。
娘亲时常觉得对她亏欠,但是她从不觉得。
她们曾经居住的院子,早就被修葺改建成了库房,她想回去怀念都不能。
炮竹声一串串炸开,回忆被打断。她叹了一口气。
暮色将降,家家户户都燃炮竹準备吃团年饭了。
她一点也不想起来,祠堂孤冷,她却只想在这裏多坐一会。
紫藤树枝桠被大雪压断,落雪的声响把她吓了一跳,碎雪溅起消散中,擡首便看到庭院中,拎着宫灯的萧誉踏着雪一步一步的走近。
他就站在门廊檐下,对她伸出手,声音低沉如同那罗剎古寺的暮钟,“我来接家主一同赴宴。”
室外天光渐暗,手上的提灯映照着他俊朗不言笑的面容,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灯笼被点燃,一盏盏挂上。烛光渐渐亮起。
无风无落雪,她与他并肩走出祠堂。
提灯照映前路。
“殿下今日的暗红色绣花外袍很喜庆。”
“家主的红色华裙也很好看。”
……
除夕夜宴结束。族中的小辈们在空地上打雪仗玩烟花。
她刚走下台阶,冷不瞬,一个雪球在她脚边炸开,碎雪沾染了红色的华丽裙摆。误砸雪球的小男孩怯怯地站立不敢动,其他玩闹的小孩子也都停了下来,看她一眼,又低着头不敢说话。
“过来九月姐姐这裏拿福袋吧。”她轻声道。
幽冷气氛被打破,小孩们又开始欢呼,争先恐后地跑过来。
九月在一旁提着竹篮,拿出篮子裏的福袋一个个的给到他们的小手裏。“小祖宗们慢点,别嗑着碰着了。人人都有。”
小孩们高高兴兴、叽叽喳喳。
“姐姐姐姐,裏面有什麽?”
“我觉得有糖果和糖瓜子。”
“肯定有大大的鸭子。”
“鸭子才装不下呢。”大一点的孩子说:“有压祟钱。”
“对,你拿了压祟钱就可以去买你喜欢的小鸭子。”
“不是,我要大大的鸭子。”
天下雪笑笑没说话,越过他们往外走。剩下被一群小孩围攻的九月。
热闹的声音在身后渐弱,她才笑道:“小孩子真闹腾。”
“也不是所有小孩子都闹腾,宿月就很乖。”
就是忘记给宿月留下压祟钱了,未姹妥当,估计不会缺。
“萧誉……”
“嗯?”他一回头,一个雪球正中下巴,碎雪散开落在脖子上,冻得人一激灵。
五步之遥外的美人,一身盛装红裙豔豔,眉眼清浅笑意盈盈。
萧誉也不生气,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过来。”
傻子才会现在过去。她转身欲跑,还没跑出庭院就被温暖的大手抓住了手腕。腕间玉镯叮铃作响。
“我错了我错了。”天下雪是个识时务的人,认错飞快。
但没有用。萧誉冷笑一声,硬拽着她出去。
门外游廊尽头的小庭院,院中有一棵小树枝条上覆满了雪。萧誉拉她站在树下,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下一瞬,萧誉对她温柔展笑,右手用力一拽树干,树枝上的雪簌簌而下兜头盖了他们一脸。
天下雪当场就被砸懵了。
“萧誉我跟你拼了!”她捏起身上的雪,冻得通红的手掐上了他的脖子。
美人双手冰冷,他却不为所动。双手掐上细腰,他把她提起来,声音低沉诱惑,“哦?家主是打算怎麽跟我拼了?是用这裏吗?”指尖隔着衫裙重重掐了一把纤腰。
“你不要脸。”
“好好好,是我不要脸。”他拍干净她身上的雪,怕衣领上的雪被体温所融化流到她身上。她那小脆身板,冻一冻就得风寒。风寒过后身子骨就更弱不禁风了。
“走了。”他道。
“你带我来这裏就是为了摇我一身雪?”天下雪不可思议。
“对。”
萧誉,你报複心很强啊!
走的时候回望一眼那棵小树,腿一样粗细的枝干,他只随手一摇甚至没有用内力。真的是,好臂力。
“今晚要做什麽?”
她想了片刻,“守岁啊。”
“好。”
天彻底黑下来,檐下的宫灯越发的亮。
空中渐渐地飘起了小雪。
夜深,小雪絮絮落下。
延殇城有守岁的习俗,大家都不睡觉,孩童在街上打雪仗,玩炮竹。大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城中热闹,天下山庄也热闹,茶月居内还能听到远处孩童的笑闹声。
茶月居卧房裏燃着炭火,房中温暖。床侧的四方桌上白釉花瓶裏插着一株冷梅,冷梅香清淡若有若无。
白皙的手臂落在暗色床幔外,手腕上的双镯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下一瞬,手被拉回帐中,幔布微动,透出美人娇媚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