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自己的女儿本就生来貌美,身份尊贵,世间无数男子趋而求娶之。
这份姻亲,既是保障,也绝不辱没魏氏门楣,从此,魏弃更能与他赵家互为倚仗,上逐皇权,下护辽西,无论如何,总还有条出路可去……也算是他这一生,对顾家人最后的赎罪与补偿。
顾离没能给这个儿子留下的保护与荫蔽,如今,他代她来给。
潜龙在渊、蛰伏多年的九皇子,如今,是时候现于人前,问鼎宫阙——
毕竟世间男子,无不如此啊。
赵莽长叹一声,眼神望向不远处紧闭的门扉。
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无人胆敢置喙的至高权力,来得更叫人为之着迷?
他相信魏弃会懂得自己的良苦用心。
......
御书房中。
魏峥手中朱笔微顿,奏折上洇出一片醒目的墨痕。
许久,他方才垂眸望向面前叩首于地、肩脊不住颤抖的老太监。
“你说,他答应了什么?”
“交、交出平西王印鉴,还有辽西那二十万赵家军……”安尚全答得颤颤巍巍。
心惊胆战间,却连头亦不敢抬起。只吞了吞口水,又艰涩道:“此乃平西王亲口所言,温臣等人皆在场,闻听此事,当下遣人回宫报信。”
若非温臣等人皆是他花费十数年心血一手培植的暗卫、绝不可能对他假以虚词,他亦不敢相信,与陛下僵持了这么些年、病入膏肓仍不愿松口妥协的平西王,如今竟这般轻易地甘愿交出手中兵权。
但,令他眼下不住颤抖的原因,仍不止于此。
殿中一片死寂,安尚全几乎可以听清自己如擂鼓般躁动难停的心跳声。
魏峥搁了朱笔,沉默片刻,问:“阿毗作何反应?”
“九皇子他……他。”
“说!”
天子缓缓步下御案,一双冷冽森寒的眼,落在面前欲言又止的老太监身上。
安尚全被那目光吓得汗落如瀑,久不敢抬头。
心念电转间,无论可言不可言,亦只得再度重重叩首。
将那骇人听闻的消息,向眼前的天子凄声道来:“他不仅忽然发狂,几乎将一众暗卫屠戮殆尽,更要当场诛杀平西王及其女祭剑!”
“……”魏峥表情一怔。
“温臣等人拼命阻拦、命人将消息传回……派来报信之人亦身负重伤,同奴才禀明情况后,便昏迷不醒——如今的平西王府,更不知是何景状!”
*
平西王府。
几乎是赵莽把那声“交出印鉴”的承诺说出口之瞬间。
温臣与身旁同伴对了个视线,颔首过后,下意识向院落外后撤。
眼见得与院门不过咫尺之距,尚未来得及松口气,忽然间,却见一片飞叶挟风而来。
温臣曾见过魏弃拈叶为刀、杀人于一息之间的本领,当下不敢直面、匆忙矮身躲避。
身边同伴却慢了一步,反应不及。
待到温臣伸手去救,只听得一声压抑而痛苦的惊呼传至耳边——
而这,亦是那人留在世上最后的声音。
叶片如刀割喉,年轻暗卫捂着颈子、顷刻间满手鲜血,想说话,却只喷出几道血沫,那双不可置信瞪大的双眼映在温臣眼底,片刻过后,只留下重重向后倒地的尘土飞扬。
温臣当下以手为哨示警,命众人四散逃命,回宫报信。
怎料哨音落定,无人回应,只有闷哼声在这狭窄院落中接二连三响起。
院中陈尸数具,皆是一招毙命。
照这个杀法下去,今夜,所有“知情者”都要死。
温臣早已满头冷汗,自知不敌,索性冲院门外高呼一声:“三十二,速速归去!”
三十二。
是他们所有暗卫中最年轻、亦是身形最为矮小瘦弱的一个,武艺不精,却独擅潜藏暗杀,乔装易容。也因此,每次任务,三十二往往都不会参与杀人,而是负责放风、事后遮掩痕迹。
论逃命的本领,三十二数第二,没人有信心数第一。
“快跑!”温臣厉声呵道。
悚然之音响彻整座院落,惊起檐下几只飞鸟。
魏弃掐断手边暗卫脖颈,眼见得一道身影在夜色中飞速逃窜而去。手中无趁手武器,索性将杀至卷刃的长剑飞掷而去。
一剑穿背。
三十二整个人被那长剑贯穿,却竟一声不吭,只拖着半边流血不止的身体,几个纵越,消失于重楼屋宇之间。
“……漏网之鱼。”
魏弃一脚踹开紧抱他腿、试图拖延时间的温臣,袖中刻刀寒光凛凛,攥于手心。
只是,视线落在温臣那强忍恐惧却仍汗意涔涔的脸上,末了,终仅剩冷笑一声。
“罢了。”他说。
只要有一条漏网之鱼,魏峥迟早会知道,今夜平西王府发生了什么。
多杀一个,少杀一个,眼下已毫无意义。
他转身走向赵莽所在的主屋。
没走几步,面前,却倏然横出一条肌肉虬扎的手臂。
“且慢。”
那手臂的主人道,“九皇子,还请三思而后行。此乃平西王府,不是你可肆意撒野之地!”
“……撒野?”
魏弃反问:“究竟是谁居心不良,有意挑起事端?”
少年长睫如蝶翼,只因方才杀人不算“讲究”、半干未干的血珠自溅了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