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你看你旁边那个,不就是只现成的饱死鬼么?”
“啊……”
“她都昏了多久了,还不见醒,倒是每次送膳来,都闭着眼睛吃得一干二净,”女人摇头道,“照这么下去,别人不知道,反正她一定能做个饱死鬼——”
......
谢沉沉是在一阵颠簸中,被生生晃醒的。
迟钝的五感逐渐回笼,沉重无比的身体,亦逐渐有了知觉。
然后。
她便听到了四周那无可忽视的嘤嘤哭声。此起彼伏,哀婉痛绝。
沉沉:“……?”
她还来不及问诸位姑娘这是在哭什么,手里却被莫名其妙先塞进一把匕首。
“拿,拿刀给我做什么?”她懵了。
声音还沙哑着,有些迟钝地问。
“自戕。”那个塞刀给她的姑娘于是也“嘤嘤嘤”地答她。
“……”
一边嘤嘤嘤,似乎是看她满脸茫然,又一边抽噎着给她解释:“记得,记得要抹脖子,那样、痛,痛快一点,不会很痛苦。宋姐姐说的,咱们听着就是了。”
“啊?”
沉沉闻言,人更傻了。
手里下意识握紧那把匕首,打量也不是,出鞘观摩也不是。
末了,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冲旁边哭个不停的姑娘小声问:“为什么?”她说,“我的意思是……我、我们,我们为什么要……”
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绝啊?
她很认真的想问一句这关乎身家性命的话。
可到最后,却愣是卡在嗓子眼、没能说得出口——
而原因亦无他。
两眼原本因畏光而模糊的视线逐渐复原,她看清楚了四周的景象:此时此刻,她正和一群人比花娇的姑娘,十几个人,一起挤在辆……勉强算宽敞的马车里。
而这里头的姑娘,有两个特点。
第一,人人都漂亮得出奇。除了她。
第二,人人都在哭。
依旧除了她。
这——
沉沉看一眼哭得几乎快要厥过去的姑娘们,又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匕首,脑子里轰然一声,炸了。
等等,谁来给她解释解释。
这好像被人卖了的凄凉……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啊啊啊啊!!!
第96章 魏咎
谢沉沉现在很深沉。
准确来说, 是在解家这个蜜罐子里泡久了,几乎都已经习惯做人人宠爱的解十六娘之后,她时隔很久, 终于又一次开始思考自己这仿佛被狗啃过一口、七零八落的命运。
思考到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该来的跑不了。
不该来却非要来的,你想拦也拦不住。
想明白了这一点, 她甚至都已懒得问那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事实已是既定的摆在眼前,她亦只能努力安抚旁边哭得一抽一抽的姑娘。
费劲巴拉地、从人嘴里套了半天话, 她总算搞清楚:这马车上除了她外的十一名女子, 皆是被魏治送来上京示好的无辜少女。
至于示好的对象, 她更是再熟悉不过——不愧是能给赵明月留书, “昔我之妻,今甚慕之,乐极何欢,不思故土”的男人。
如今,爱好除了打仗、杀人之外,又多了一个“贪恋女色”是吧?
“……我是来嫁人的。”沉沉环顾四周一圈,忽然说。
众少女均一脸古怪地望向她,许久, 中间一个姓宋的姑娘低声道:“是啊,我们都是来‘嫁人’的。”
“我是被骗来的。”沉沉摇头。
“是啊,我、我们也都是被‘骗来’的。”这回是那个哭得停不下来的小姑娘。
沉沉:“……”
连着被人哽了两次, 后头原本要说的那句, “我们不一样”, 在众女子泪盈盈的目光注视之下,到底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也是, 她想,说到底,“我们”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
她只觉得自己有些天真。
七姐希望她去见一见魏骁、一解所谓的“心结”,她见了;
见到之后,魏骁说让她在一群素不相识的男人里挑个夫婿,她自知胳膊肘拧不过大腿,也乖乖挑了;
回到家中,众姊妹又是心疼又是激愤,争相要去找魏骁要说法,她不想解家为她再起争端,又只得一一安抚下去。
【十六娘,难道你真想嫁那金复来?】解家七娘问她。
【金家人阴险狡诈,言而无信,个个有数不尽的心眼,你为何也心甘情愿跳进那火坑里去?须知我解家人,从来不是什么老古板、崇尚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一套——你若要嫁,也当嫁给心心念念所思所想之人,而不该是这样一个素昧平生、互不交心的陌生人!】
【我知道。】沉沉点了点头,轻声说。
我知道你们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也知道,婚姻嫁娶之事,并非儿戏。
【那我这就去找阿治,让他再去——】
【可是,】沉沉忽的伸手,拉住了扭头就要往外跑的解七娘,【七姐,我还知道,我这个人,如果是个躺着人事不知的,自没什么。可我醒了。若是醒了之后,还顶着昔日那一纸婚书的名头、一直在魏……在摄政王眼皮子底下晃悠——他迟早会对整个解家发难。】
解七娘脚步一顿。
【十六娘确然不知金家二少是何品性。可十六娘知道,解家人,原就不该叫自家人为难。】她说。
十六娘,不愿叫你们为难。
所以谢沉沉,也绝不会叫你们为难,逼得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蚍蜉撼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