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絜说我又要被卖一次。卖?】
【原来他也知道,我在他们、在他父亲的心里不过是个交易的货物,尽管他们叫我‘神女’。可看他哭成那样,又是赌咒发誓又是断发表忠心的,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他还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他。】
【我问他喜欢是什么?他拉着我的手去摸他的心,说在他心里只有我是他真正的妻子,永远永远。我说不会的,你以后会有很多妻子,你也会变成和你父亲一样的人。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瘦猴儿教过我,男人在流眼泪的时候最脆弱,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于是我趁机跟他说,你以后做了大汗,不要杀辽西人,尤其是往来的商人;不要砍掉我种的竹子毁掉土地,尤其是千辛万苦开垦的良田,更不要毁了我辛辛苦苦建起来的绿洲城。他说好。】
【但不能不杀,只能少杀,因为他们生下来就注定了在杀戮中求存。他要成为最伟大勇猛的草原战士,总有一天,他会跨过玉山关,一路南下,去上京接我回来。】
【其实我知道他在说大话。
但看他边哭边说,也就没有拆穿他。】
......
【上京与绿洲城一点也不一样,大魏的皇帝更是个怪人,我不喜欢他。】
【他一边让我疼得要命,还一边喊别人的名字。我只想一刀劈死他。
可无论我怎么做,不杀都没有动静。
我不仅没法杀他,每次想对他动手脚,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他是第一个让我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
【这就是愤怒的感觉么?】
【为什么我杀不了他?】
......
【他又逼我跪了一天一夜,只因为我在夕曜宫里见到了他念念不忘的人。
一个长得很美、不过一看就知道过得很不开心的女人。】
【真是无聊。】
【是他让人不开心不快乐,是他把人家关得憔悴生病,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讨厌他。
祖潮生,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
【不过,在上京城里还有唯一一个有意思的人,叫仲珩,曹仲珩。
他整天跟着祖潮生,管着整个皇宫的禁军,只不过人却像个弱书生,不仔细看,绝瞧不出他其实是个练家子。
祖潮生每回罚我跪,怕我跑了,都要他在门外亲自看守。】
【侍女提醒我,应该和这位曹大人‘打点好关系’。我问她什么是打点关系?她那解释听得我头晕。不过后来罚跪的次数多了,我们确实能说上几句话,虽然总是隔着门或别的什么……我还托他给我买了上京城里不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我问他有没有去过辽西,他说没有。北燕呢?也没有。扶桑呢?也没有。】
【我于是明白了,原来他和祖潮生,还有夕曜宫里的那个女人一样,都是笼子里的鸟。他们从来都没有飞出去过。】
【真可怜。】
......
【但慢慢的,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想再见见他。】
【和看见瘦猴儿、看见阿史那絜或祖潮生……和所有其他的人都不一样,他不一样。】
【总觉得他有点像长生。】
【我想见他,就像看见了长生一样。】
......
【狗皇帝竟然给仲珩送女人!】
......
【明知道不杀剑不允许我杀他,我还是忍不住动了手。
如今想来,实在不知道当时我在想些什么,但我的确第一次明白了‘恨’。那种比愤怒还要浓郁的情感充斥在我的心里。我恨他。
他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令我受困其中。好像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阻止我逃出这座皇宫。尽管如此,他还要把我为数不多的快乐夺走。我若不杀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尽管失败了,被他关进息凤宫没吃没喝,我都觉得自在。
至少,再也不用见到他那张可恨的脸。】
......
沉沉只觉得一双眼快要被那针扎似的小字弄瞎。
遥想“梦”里见过的阿史那珠与祖潮生,便实在是一对……令人觉得奇怪的夫妻。既是夫妻,又像水火不容的怨侣。如今她总算明白了这些诡异的感觉从何而来,心下暗自叹息。
待翻到另一本封皮,想看两人究竟是如何冰释前嫌,有了后来那种种故事,越往下看,却忽的倒抽一口冷气,只下意识摸索着、用力握住了身旁冰冷的手。
“阿九……”
【长生。】
【这是我和你做的约定,我说过,无论我在山的这头经历了什么,都会一一写下,日后讲给你听,所以我想第一个翻阅我写下的这一切的也是你。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把这些话说给谁。我只是开始怀疑,山的这头,这些人,都是真的存在的么?
三天前,祖潮生闯进息凤宫,疯了似的要我杀他,他屏退所有侍卫,亲手把剪子塞进我手里。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我来动手,可他说我是唯一一个‘不同’的人。他握着我的手,唯恐那把剪子捅不穿他的心,是真的一心求死。
可那么重的伤……他竟然还是活过来了。
他不该活过来的。
他醒来后,我和他第一次坐下来安静地说话,他竟然告诉我,这已经是他第十七次做‘祖潮生’。他告诉我最初的祖潮生是如何呕心沥血,夙兴夜寐,只想挽救父兄留下的基业,可他努力了很多年,依然还是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