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来看,也绝不可能将他们二人联想到一起。然而事到如今——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追问。
那些她无法理解却真实发生在眼前的事,母亲留下的文字,无不在提醒着她,在她的认知之外,就在她脚下的这片土地,眼前的世界,还有另一层无法触及的背面。
她迫切地想知道所谓真相,又恐惧那答案远不是自己可以接受。
那恐惧感甚至比她独自面对战场上无数张陌生面孔时更甚。
“我一直都是我,从没骗过你,”长生却并没有试图挣脱她的手,“我一直都告诉了你我是长生,不是么?”
甚至爱怜地向下、捧住她不觉颤抖的脸庞,他温声道:“为你消灾解难,为你荡平荆棘,最后,将你平平安安地带回去。这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
“带我……回去?”
回哪里去?
她神情茫然。
四目相对的一瞬,却恍惚从男人眼中,窥得一丝令她心似石沉的平静。
第144章 因果
“大魏注定二世而亡, 气数将尽。未来燕人入主中原,自命上朝。此后百年,小国林立, 纷乱不断。直至新的命定之人出现。他将踏平五国,一统天下,结束战乱……而你, 沉沉,你已做了你能做的所有,只是并非所有人, 都能挽大厦于将倾, 把自己的命绑在一条将沉的船上, ”长生说, “现在随我走,让我带你回‘山那头’去,是最好的选择,亦是日后再不会有的良机。”
沉沉:“……”
“你在这里等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些无稽之谈?”
她眉头紧蹙,忽的用力别开他手,“如果你是来同我叙旧,待到解了上京之困, 我的确还有很多事想问你,但不是现在——”
“你清楚我说的不是无稽之谈。”长生却道。
似乎算准了她不会轻易离开,他话里甚至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调侃:“不过, 你若想问我什么, 我定当知无不答。”
他笑着补充:“但只有现在。”
这便是摆明了要在此地与她言明利弊的意思了。
她人已走出几步远, 终究还是停下回头,站定。
“我一直不明白, 你们说的所谓‘山那头’。山在哪里?山的另一头,又究竟是什么样子?”
“与这里很像,又截然不同,”而长生思索片刻,耐心向她解释,“它是超脱生死与时间的世界,我与你母亲从诞生伊始,便生活在那里。至于山本身,它无处不在。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甚至跨过那座山门。定风城时的你,就绝不可能。”
“为什么?”沉沉好奇道。
“因为那时你身上的‘业’还不够。”
说到这里,他忽的一顿,“不过……现在不同了。”
看向她的目光与言语中,却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她还没反应过来这转变的缘由,长生已先一步伸手,轻拍了拍她头:“在辽西,你做得很好。”
“你的慈悲与宽怀会被世人铭记,赤地神女的传说,也将经你而延续下去。”
一身牵系万万人,一举一动,都干系着天下大势。
只有这样的人,方能被天道允许跨过那道门。
为这一刻,他已等了太久。
“你……”
可惜沉沉显然不解他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从何而来,有些不自在地扭过脸去。
“就算我现在可以跨过那扇门,可我终究不是我母亲,”她说,“我为什么要随你‘回去’?那不是我的家乡,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反而在这里,我有我的家人和朋友。你与其同我说这些,不如等我们回到上京,到那时,你再亲眼看看,大魏究竟是不是‘气数将尽’。”
“哪怕以卵击石,血流漂杵?”长生问。
“你活两世,已尝遍了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他的话里似有叹息,“理应明白眼前所见,皆是虚妄,美人枯骨,亦不过弹指一瞬间,世人穷其一生,追求长生不老得窥天道,如今大道便在你的眼前。”
“为何执意要将自己的性命,绑在一艘注定要沉没的船上?”
沉沉没有回答。
目光却投向山下乌泱泱的人群。
数万征西大军,此刻就在山脚修整,清点辎重之余,还有不少人趁着难得天晴晾晒盔甲与湿衣。
时有微风掠过,衣衫随风扬起,山谷中,到处皆是布料随风鼓噪的窸窣声,此起彼伏。
几个军医亦没闲着,领着年轻士兵穿梭人群中,为各个营地分发姜汤、用以驱寒。
陆德生虽贵为御医,这种时候也不例外。只他是出了名的医术高超,是以,凡走过之处,无不被围得水泄不通。士兵们一见他,就争着抢着要这位“陆太医”给自己也来上一针。
“陆太医,陆太医,你看我这胸闷气短的,走一步喘一步也不是办法,您就费费心,给我断一断罢!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那上京城就在眼皮子底下了,我韩老六可不想人没带走一个,先拿脖子给那群燕人磨了刀啊!”
“对对对!陆太医您看,您、您也给咱兄弟扎上两针吧?听陈老三说,就托您的福,自打您给他脖子上一针下去,这几日再没听见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