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平西王赵莽,也堪称当世一奇人。
此人出身贱籍,据说还曾以养马为生,后因被世家子弟诬陷偷马私卖而下狱,又被判流放。怎料天无绝人之路,正是在这流放路上,赵氏忽见天象有异,随即鼓动一班死囚暴起,从此,游荡于辽西、占山为王。
后时逢乱世,更似如鱼得水,风头无两……但,便是这么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战神’,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倒也有那么一桩风流往事。此事,还与我等如今脚下所立之处,有千丝万缕之联系。”
说书人音调时高时低,说到酣畅处,语气更是引人入胜。
饶是一心只惦记着吃的沉沉,亦不由听得入迷,人在二楼,上半边身子却几乎快要探出栏杆去,耳朵高竖起,生怕错过丁点细节,侍卫们另坐一桌,也听得聚精会神。唯有魏弃兴致缺缺。
片刻过后,只听那说书人又道:“诸位皆知,此地名为珍馐阁,论美味佳肴,实乃我上京榜首;但诸位不知,十余年前,这里更是上京‘温柔乡’、世家子弟流连忘返的‘销金窟’——
就连那号称不近女色的平西王,也曾在此地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据传,昔日祖氏溃逃,乔装离京,欲远赴突厥。焉知乱世之中,一旦失迹,无异于泥牛入海,平西王赵莽却不惜单枪匹马、穷追千里取其首级,诸位可知个中因由?便是因那女子!
她本为世家女,出身贵族,却因祖氏昏庸,举家入狱,贬为贱籍,与祖氏之仇不共戴天。平西王正是为了此女,不惜以身犯险,九死一生,望博美人一笑。谁知,回到京中时,此女却已于忧思之中、香消玉殒……”
说到精彩处,似也有感于这对“苦命鸳鸯”情深缘浅,说书人作势伸手拭泪。
怎料,话音未落,人群之中,却忽的传来一声厉喝,直指他胡言乱语。
沉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不由循声望去。
但见人群中,一身形高挑的黄衣少女猛然站起,旁边还跟着个——嗯……看着颇眼熟的、圆滚到尤为“出挑”的身影。
七、七皇子?
沉沉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可魏治怎么会在这里?
看他这又是赔笑又是哄的样子……这女子又是谁?
她下意识看向魏弃,显然,魏弃也没料到眼下会是这般场面,面色略有不虞。
眼神落在那黄衣少女腰间悬挂的玉笛上,一怔过后,眸中更添了几分阴郁之色。而那黄衣少女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是毫不在意旁人眼光,只几步奔至那说书先生跟前,随后想也不想的一巴掌扬去。
“老匹夫,休得再言!”
说书人毕竟年迈,反应不及,当下“哎哟”一声、被她掀翻在地。
“……”
“……”
谢沉沉傻眼了。
不止她,甚至酒楼中,原本人声鼎沸的楼上楼下,一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而震得静谧无声:这少女生得如此美貌。怎么脾气却这般……暴躁?
沉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下好奇,低声问魏弃道:“公子可知道,这、这位姑娘,是何方神圣?”
魏弃沉默,眼神紧盯着那少女腰间,脸色晦暗不明。
沉沉还以为他不愿回答,当即讪讪低下头去,装作自己没问过那话。
谁知,她一低头,魏弃又似忽然回过神来,侧头瞥了她一眼。
努力按下心头业已无可控制的沸腾杀意——他平静道:“魏治只会对一个人这般殷勤。”
“……谁?”
“平西王之女,赵明月。”
第34章 明月
平西王赵莽早年自请离京, 驻守辽西多年。
其膝下独女赵明月,却自幼深得帝妃喜爱,数度被接回京中小住, 在宫内,与一般皇子公主待遇无二。相较于几位母家出身不高的公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个中原因, 其实亦不难理解:
毕竟,她赵家功在社稷,赵莽又颇得民心。于情于理, 天子都自需待其女宽仁有加, 以示对赵家的迁就包容。
为此, 就连宫中最是受宠、同样养出个跋扈性子的四公主魏宜, 亦曾在赵明月跟前吃过不少苦头。
只不过三年前,魏宜的同胞兄弟、五皇子魏昊因救赵明月而失足落水淹死。
魏宜这才彻底失了与她“争宠”的心性,反而自那以后,只要有赵明月在的地方,便能避则避。
沉沉入宫年岁不长,自不知这些宫中旧事,亦没听说过这位赵家女的“威名”,只讶异于她美貌如斯、脾气却似一点就着的火药桶。眼下, 得知她是那位平西王的掌上明珠,更是愕然不已。
而也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工夫。
“姑娘……姑娘饶命!”
赵明月已然一脚将那说书人踩于足下,似还不解气, 又随手抄过桌案上厚实的惊堂木, 在手上一抛一接地把玩着, 吓得那说书的老翁惊叫起来,连声告饶。
而这可就急坏了与她同行的七皇子魏治——虽说换做平日, 赵明月要打谁杀谁,他定然是第一个在旁叫好的。
然则今天是他经不住软磨硬泡,私自带她出府。若是惹出什么大动静、被平西王知道,自己还不被收拾得掉层皮?
思及此,魏治忙也跟着站起,一脚踹开前来拉人的酒楼掌柜,又厉声呵斥众侍卫控制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