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一遭,他本以为只要选好时机、做好筹谋,便可以轻易改变别人的命运,可当他见到阿容这副模样,竟是生了自厌与无力的情绪。
他原以为陪了她一整晚,这场浩劫便过去了,直到听说珍妃并未回宫,叫他忽地想起,前世有一遭,皇上缺了早朝,而珍妃则在泰和殿住了两日两夜,回去的时候才晓得,那个被她关在房里的女儿已经成了个小痴儿。
或许,阿容的劫难还未结束……还有那个荒诞的理由——蛇。
思及此,谢昀即刻赶来,见到的场景令他几乎失去理智。
那些蛇长短不一,蜿蜒爬行,嘶嘶作响。阿容该多么害怕啊。
然而那个婉婉却在窗口冷漠地观看,无情地等待一个生命的消亡。
婉婉见谢昀踱步而来,立即便要跑,口中直喊,“你若是杀了我,娘娘不会放过你的!”婉婉想要喊人,却恍然想起自己早已将这些人药晕了过去。
谢昀一把掐住她的脖颈,低沉冰冷的声线缓缓流淌,“这些蛇,便由你去喂吧。”婉婉的双眼倏然睁大,里面皆是惊恐。
手上稍稍使力,婉婉便被扔进了房内,谢昀将阿容的脑袋按进怀里,另一只手缓缓将窗户关上。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三皇子求求你!三皇子!!!”婉婉凄厉的求救声从屋内传来,“不要!走开!别过来!!!”
谢昀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他甚至听不见婉婉的求救,他的耳边,唯有阿容一进一出微弱绵软的呼吸声。
呼,吸,呼,吸。极富韵律。
如同一只小手一寸寸抚慰他急切躁乱的心。
谢昀悄然敛息,抱着阿容往清荷宫走去。
他一遍又一遍地轻抚阿容的后背,柔声哄她。然而怀里的阿容没有丝毫回应。
她甚至没有说一句“三哥哥,你果真来了……”
闪身进了清荷宫,谢昀立即将阿容置于榻上,蹲在榻边平视她的眼,语中带着急切和紧张,“阿容,叫一声三哥哥。”
阿容的眼中仍是死寂一片,好似所有的光芒和色彩都不能在她眼中留下任何痕迹。
分明,她的那双眼分明是最为生动鲜活的啊……
“阿容……”
“阿容!!!”谢昀不愿接受这个结果,他紧紧抱着阿容,声音几近低吼。
他的胸口有力震颤,震得阿容心间泛起尖锐细密的疼痛。
阿容的心仿佛被温柔地熨帖过,她不过是太难受了,不愿开口,不想说话,没想到三哥哥却好像比她还要难过、还要绝望。这样的三哥哥,叫她如何不心疼、如何不柔软。
谢昀正颓然地将头埋在阿容颊边,却感觉到一只小手悄悄地、轻轻地贴上他的脸颊,冰凉,柔软。
他几乎屏息,缓慢松开她,心中却如灰烬渐渐燃起火星,枯萎的泥地里开出了幼嫩芬芳的花朵。
“三哥哥,阿容是孽种么?”没想到阿容说话竟极为连贯清醒,没有丝毫呆滞痴傻的意思,但她说的话却叫谢昀心间震颤。
那个婉婉到底与她说了些什么!
“不是,自然不是。”谢昀握住阿容的双手,眼神笃定,“阿容是最可爱的小丫头。”
“母妃不要阿容了。”她这么说的时候,面上没有丝毫哀切,冷静到死寂,如同陈述一个极为正常的事实。
“没有,珍妃被皇上留下了,她并非不要你。”
阿容嘴唇微动,“真的?”
谢昀点头。
阿容紧绷的脊背陡然塌下,她歪倒在谢昀的被面上,声音细弱,“阿容不要回去,阿容就留在三哥哥这里。”
“好。”谢昀本意也是如此,玲珑宫确实暂时不能去了。
“想沐浴。”
阿容不哭不闹,乖巧地有些反常,谢昀心下奇怪,现在却不是深究的时候。
阿容在清荷宫一事不能叫旁人知晓,沐浴一事便成了问题。
谢昀想要回一趟玲珑宫为她取衣裳,阿容却跪直了身子抱住他,“三哥哥不要走。”谢昀解释说自己只是去拿衣裳,阿容仍旧不放,口中重复着,“三哥哥不要走。”
“那阿容不洗了,三哥哥不要离开阿容……”
可是她出了一身的汗,现在身上颇为粘腻,若是不沐浴,怎能舒适安眠?
谢昀闭了闭眼,径直将阿容抱入净室。
兑好了热水,浴桶里雾气缭绕,阿容赤着身子,乖巧地坐着,任他浇水擦洗。若在往日,她还会假意害羞,娇俏地道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今日却是不言不语,没了说笑的劲头。
她的鬓发被水汽沾湿,柔弱地缠在耳后,越发衬得白玉小耳欺霜赛雪。谢昀的视线凝在此处,没有看向别的地方。哪怕她只是个未长开的青葱稚嫩的小丫头。
再次出来,阿容的身子白里透红,面色也比先前的惨白好上许多。
她的身上罩着谢昀的里衣,雪白宽松,穿在她身上毫无形状,她却好似有些喜欢这样穿,小脸上悄悄绽出一个浅淡的新奇的笑来。
像是风雨过后的杂草泥地里绽出了一朵内敛清新的小雏菊,叫谢昀蓦地动容不已。
只是这样却无法走路,因此要由谢昀抱着她走向床榻。阿容看着谢昀整洁柔软的被面,笑着搂紧了谢昀的脖颈,温热的呼吸细细喷洒,“阿容要和三哥哥一起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拉灯!
☆、妲己转世
屋内一灯如豆, 炭火静静燃烧,暖香满盈。窗外仍飘着雪, 雪色将屋内映照得一片明朗。
谢昀将灯火吹灭, 躺回榻上。
方躺好,阿容便贴上来。温软的身子毫无防备地挨着他, 小手攥着他的衣角不放。她的身上沾染了与他如出一辙的气息, 是她喜爱的、清淡冷傲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