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杳也抽个了,若是换上仙气渺渺的广袖长袍,微微一笑便是数不尽的风流桃花意。这会子入城,穿着肃杀的军装盔甲,也恁是一群人中最俊美的一个。
甫一入城,男女老少的欢呼声便充斥在耳边。两侧林立的茶楼都开了窗,不少胆大的男子将些香包手绢扔下。但男子力气小,多半都掉在了最边上的军士身上。偏有一位力气较寻常男子大得多,那香包竟是直冲钟杳头冠而去。
钟杳本以为是暗器,听风声又不像,两指一夹,竟是个香包,上面绣着的东西看不分明,丑得有些可爱,让她拿也不是,扔也不是。钟杳顺着香包飞来的方向一看,对上一张惊愕的小圆脸,五官有些眼熟,清秀可爱,还带点婴儿肥。对方砰的一声关上了窗,钟杳有些想笑。
行了一段路,便见孝仁帝带着百官来接,阵仗比她们一行人还大。
以李安国为首的一群人立刻下马拜见孝仁帝,孝仁帝的目光却忍不住往小七身上看去。
她长大了,五官长开了,在沙场磨练出的一身肃杀气质,使她不像高家人,而像李家人。以前还不那么明显,现在却是完完全全地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了。
病了那么多年,他曾经富有生气的笑颜也一点一点变得形容枯瘦。她好久都不曾想起初见时那个穿着长姐铠甲,对她灿烂一笑的男人了。
午夜梦回能看见的,都是他颧骨突出,双眼无神,对她冷笑的画面。他那番话更是时时回响在耳边。
“钟阳舟,你这个不识好人心的蠢货,我自问这一生,我和李家,没有分毫对不住你,你却将我逼到这般境地。我倒要看看我死了,你还能不能夜夜安眠。这一生就当我瞎了眼,也不求什么来生报仇,只一点,你不准对李家和我的杳儿下手。你不是总觉得死去的人是最好的吗?我也要死了,你为什么不想想我对你的好?”
他其实已经病得有些迷糊了,说话间颠三倒四,一会儿对她恨之入骨,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乞爱。
她想要伸手摸一摸他,他却又拒绝她的靠近,说些什么:“你知道我的,恩断义绝这种事情,我不想留到下辈子。”
她勃然大怒,甩手便离开了那药香环绕的宫殿,却没有想到,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最悲哀的是,她发现他是对的。她一直以为原配是此生最爱,倒头来不过是他口中的一句话:你心中死人永远比活人重要。
也许是夜晚不得安眠的缘故,她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从前看起来乖巧得很的老大,在小七的威名下却不安地蠢蠢欲动起来。她能理解她的不安,却不喜欢她的小动作。
这场接风结束后,孝仁帝诏钟杳入宫。
钟杳此时换了身常服,将发髻高束,整个人英气勃发,一路行过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入殿,钟杳便向孝仁帝跪下行礼。
孝仁帝神情复杂地看向她,说道:“你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赏?”
“儿臣想要一座府邸。”钟杳垂眼不看孝仁帝。
孝仁帝握紧了桌上的茶杯,闭上眼问道:“还有呢?”
“儿臣想替李家几位表姐,还有手下一名大将讨赏。”
“李家那几位原是什么职位?”
“只在军中有非正式的职位,原先的被您撤掉了。”
孝仁帝睁了眼,想起来是自己把他气的吐血的那一回,她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朕知道了,该给的不会少她们的。你也快到加冠的年纪了,可有中意的小郎君?”
“儿臣暂时不想考虑这件事,父君说过,婚姻大事,要睁开眼看好了,切莫操之过急。”
孝仁帝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着他自己是瞎了眼才嫁给她。看了看小七意气风发的样子,也不想强配给她什么人,她想要什么,便自己去取吧。
“你是不是恨我?”
钟杳抿了抿嘴,没说话。
孝仁帝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钟杳走了以后,她才叹了一口气,道:“跟你父君一个样,哪怕说点好听的哄哄我也好。”
***
从皇宫出来,钟杳的心情也不大好,她现在没有自己的府邸,住在宫中也怪压抑的,便打算去李府找几个表姐们喝喝酒。
来的不巧,修德修明正被大舅父抓着看小郎君的画像,见到钟杳,大舅父连忙让她过来一起看,吓得钟杳领着一边的小阿慧便借口出府游玩走了。
刚刚是情急之下脑热,现在钟杳和阿慧面面相觑。带着个小朋友,钟杳今天是注定喝不了酒了。
把阿慧带到茶馆,说书人正在说钟杳大败闻人鹿的事迹,钟杳认真听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夸大的言辞中猜出她说的是哪几场战役,不禁失笑。
阿慧正一脸痴迷地听着,钟杳才意识到自己贸然将阿慧带出府来有些不妥。她上次和阿慧见面,对方还是个五岁的小娃娃,她对现在的他来说也是个陌生人了,要不是阿慧乖巧,此刻早就大哭大闹起来了。
钟杳摸摸阿慧的小脑袋,问道:“有什么想吃的糕点吗?”
阿慧怯生生地看她一眼,摇了摇头,乖巧惹人疼。
钟杳无法,随意点了些招牌的糕点,又继续问道:“你不记得我了吧?表姐以前还见过你呢。”
孰料阿慧却摇摇头,两眼发亮道:“我知道杳表姐,我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
这和“我是看你的戏长大的”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一句话让钟杳噎了一下,很快又失笑,问道:“都是像这位说的一样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