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你不认得我?你们黑衣楼前些日子,不还借了我的名头么?”
元宝定住,这老头居然一眼就识穿了她的身份,相反,元宝却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干过借别人名头的事。
元宝又打量了这老头一眼,一把年纪还骑着那样一头不怕死的驴,以及和自己乱七八糟的交情,元宝大概也猜到了他是谁。
老头又咧开了嘴,金牙晃了元宝的眼,元宝在心里骂道:
“撞了我我不与你计较,正是念在你是长辈,你要逼人太甚,我抠了你一嘴牙,去当铺卖了,少说也值个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不值,其实老朽这副牙请了姑苏巧匠铁十三来整弄,花了不下五百两银子。”
元宝愣住了,一个人腹诽的话被别人看穿了,总是会愣住的。这个老头,难道他真如传言所说的能知过去未来断江湖生死?
“你这娃,送相思剑给那萧家人就送呗,干嘛借了我的名头,硬要说相思剑使你们南宫家家宅不宁……”
话说到这份上,这老头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正是江湖百晓堂堂主天下悦来客栈总掌柜——马天眼。
马天眼自说自话,口水四溅,又问道:
“娃,你怎么不躲呀,你看你,这能怪我么?你怎么能不躲呢?都怪我家这头杀千刀的倔驴。”
说着马天眼爱抚地顺了顺驴颈上的一撮毛,元宝忍无可忍,目露凶光沉声逼问道:
“你不是早知道我躲不了么?”
马老头装傻,道:
“娃你轻功那么好,要躲还不是轻而易举……”
元宝捏紧了拳头,最后却还是没有发作,一甩头,扬长而去。
马老头又在后头喊道:
“我知道娃你心善,你怕你一躲,我家这头驴就得撞着别人,我马天眼果然没有算错……娃你别走呀……我跟你说,你赶紧去姑苏……姑苏有热闹等着你……”
元宝愈走愈急,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元宝一路边走边骂人,正走到街口,但听着马蹄声急响,只一瞬,元宝就被一辆黑漆描金马车外加七匹乌云踏雪马给围住了。
扶着腰的元宝突然想起了流年不利这个成语,虽然用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怎么恰当。被围住的元宝正准备扯嗓子喊救命,马车帘里跳下一个青衣小帽的小童来,小童规规矩矩站在马车边上,道:
“极乐楼教众恭请楼主上车。”
元宝揉腰的手改揉到了太阳穴,招呼道:
“石童你还真是千变万化,忽幼忽少忽年老,晃得我眼花……”
“请楼主上车。”
“去哪?”
“姑苏……”
“为啥?”
“极乐楼总舵在那。”
“那你们不去保护小王爷了?”
“已拨了三十六位在宫里,还有三十六位在姑苏。”
“能与小王爷平起平坐,我的待遇还算不错,只是我不太想去姑苏。”
“为什么?”
“因为别人都让我去,我反而不想去了。”
“那小人只好动粗了。”
说着石童一挥手,原先坐在马上的七位高手忽如闪电快如奔雷,将被一头驴子撞伤的只剩下半条命的元宝扛进了马车。
被扛进马车的元宝发现这车特别软,软得专门像是给被驴子撞伤的人躺着用的。
等那石童也进了马车,元宝突然道:
“马天眼是你找来的?”
“属下该死。”
“花了多少钱?”
“老楼主一副画像。”
“没想到他当年果真是对我外婆有点意思……”
元宝想想也觉得别扭,幽幽道:
“给我治伤的药备了吧?”
“属下早已备下枯骨逢春膏。”
说着石童双手奉上一个精巧的小瓷圆盒,元宝唉声叹气半天,才道:
“也只有你才能请得动马天眼,也只有马天眼才能算准我一定会被一头驴子撞伤,看来,我是一定要去姑苏了。只是我想这姑苏,必然不止所谓的极乐楼三十六高手在等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直说罢……”
“楼主英明,属下请楼主去姑苏,是为了沧浪剑派苏言笑的幼子被人杀害一事。”
“怪了,我又不会断案,也不喜欢替人出头,让我去又能如何?”
“可楼主你,会吸血。”
元宝一怔,这也算理由?
“难不成,那幼子是被人,吸血致死?”
“正是如此。”
“那又怎样,总不能是我干的罢?”
“属下自然不会怀疑楼主,只是……”
“只是会吸血的人,才能抓到喜欢吸人血的凶手?你条理还真是清晰……”
“属下正是这个意思……”
“那个什么沧浪剑派苏见笑,不会也是极乐楼的高手之一吧?”
“楼主英明,小的五体投地。”
元宝看着石童那么个稚嫩模样,偏偏说话又这么老气奉承,真是古怪非常,元宝又问道:
“苏见笑堂堂的剑派宗主,怎么成了极乐楼的人?”
“这个说来话长。”
“慢慢说。”
“就是十多年前,月楼主救了他一命。”
“没了?”
“没了。”
元宝道:
“那外面那七人,也都是这么收买来的?”
“差不多罢。”
“那你呢?”
石童不说话,石童想起了一只死猫,一只毛色光滑浑身僵硬的死猫。那天,他和那样一只死猫一起被倒挂在一棵树上,树下逃荒的饥民们正升着火,准备把他和那只猫一起剥皮去骨,炖进锅里。
必死无疑的石童听天由命闭上了眼,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肉和猫肉混在一起的情形,却仍不由浑身打起了冷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