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悠不打算提醒他,因为知道没什么用。有些事情,你不亲身经历过,永远得不到教训。
今天的工资是双份,下班时,经理还给每个人发了小礼物。
阮悠换好礼服,准备离开时,有人叫住她。
“悠,一起走吧。”
她回头一看,是Sue.
这位漂亮的法国女孩总是喜欢亲近她,大概是因为见过她的手表,以为她真的是什么隐于闹市的富家千金,只是来增加阅历罢了。
阮悠回以微笑,轻轻摇头:“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知道她的为人,不对她做的事多加置喙,但也绝不与之为伍。
回学校的路上,很热闹,节日气氛十分浓厚。
这里是巴黎,街头上随处可见拥吻的情侣,早已司空见惯。
可今日尤其多。
一个人在外,最怕的就是过节。
身边所有人都是成双成对,笑容洋溢,只有你自己是孤独的,孤独地行走在路上,孤独地思念故乡。
巴黎人确实傲慢,可这里却是她的避难所,抚慰过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她同样离不开。
今天留学生宿舍楼下也很热闹,不少男生抱着花、提着蛋糕在等女友,无论面上多么焦急,心下却还是激动的。
阮悠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夜间风有些大,吹的她的眼睛差点睁不开。
她快步路过,回宿舍上床,被子盖过头顶,深深地呼吸几下。
真的,太难熬了。
什么时候才能熬过去?
*
在巴黎的第二年,阮悠辞了餐厅的工作。
之前初来乍到,不懂得利用自身优势,只知出卖体力。后来有老师欣赏她的设计,将她推荐给了一家设计公司,平时画画设计稿以赚取生活费,经济状况比之前好得多。
甚至还有不少经纪公司想要签她做模特,可无一例外地被她拒绝了,她不太想暴露在太多人眼前,也惧怕镜头。
阮仲林出事的那段时间,有无数记者堵在医院门口,每个人都来问她的感受,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她的感受。
如今,她只想缩在角落里,独自生长。
第三年,她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设计作品获了奖,小有名气,找她设计的人越来越多,想签她的公司也越来越多。
甚至,还被法国时尚圈的泰斗弗朗斯·洛克看中,收她做了学生。
多么好的运气,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一到周末,她便整日在外奔波,在一次回学校的路上,巴黎爆发了近几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雨。
路人纷纷躲避,放弃赶路,无奈之下,她躲进了一家咖啡馆。
不带伞的习惯总是改不了。
雨越下越大,躲雨的人也越来越少。因为,他们都不是独立的,在这个城市里,会有另一个牵挂着他们的人来送伞。
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世上的孤独有太多种,她现在所经历的无非是雨天没带伞,无能为力,只能坐在路边的咖啡馆躲雨,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人匆匆而过,那一瞬间才惊觉,原来从始至终,她都不属于这里。唯一能做的,只有站起身来,手搭眉骨,向雨幕奔去,冲入别人的寂寞里。
回到宿舍,她已经湿透得彻底,光袖子都可以挤出一小盆水。
想去浴室冲个澡,路过衣柜,她脚步凝住。
柜门似乎被人打开过,未完全合拢。
她意识到什么,倏地拉开衣柜,疯狂地翻开堆好的衣物,在各个角落寻找,像遗失了什么宝物。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
她忽生绝望,几乎要支撑不住倒地。
房门被人推开,她听见声音,猛地回头。
是外出归来的新加坡室友,她左手提着几个袋子,右手腕上勾着一把伞,有水渍顺着伞面聚集到伞尖,一滴一滴往下落,顷刻,地面上便汇集了一滩水。
室友看向双眼通红的阮悠,心下惶惶,见她目光落点,更是不好意思,低声道歉:“对不起啊,没经过你同意就拿了你的伞,我出门前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所以就……”
阮悠没说话,只沉默着朝她伸出手。
室友立即将伞递上去。
她一把接过,再缓缓地抱进怀里,一寸寸收紧,脸贴着伞柄上的英文字母,轻轻摩挲。
她不能弄丢,千万不能弄丢,这是他临走前,留给她的唯一一样东西。
唯一一样,带有他名字的东西。
后来有一次,Syna去她家送资料,无意中发现这把伞,曾问过她:“Zoe,这个英文字母是什么意思?是谁的名字吗?”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半晌,才找回思绪,轻声道:“This is the whole of my life.”
这是我生命的全部了。
洗完澡,阮悠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舍友立即从桌前站起身,指了指一旁,轻声道:“我给你带了Luis的甜品,以此表达我的歉意。”
阮悠扫了一眼,淡淡收回目光。
她回来前还去过那家店,可惜没买到,Luis的甜品每天限量供应。
她摇摇头,只道:“不用了,以后请不要再动我的东西。”
室友面有赧意,欲言又止,终是轻轻颔首。
弗朗斯·洛克很看重阮悠,带她出席大大小小的时装秀,给了她很多机会,终于在毕业那一年,他将她设计的一整套作品带上了时装周。
而那一套作品,以高价拍出,是近几年来都不曾有过的价格。
此后,她一炮而红,声名大噪。
在后来的秀上,所有人最期待的,莫过于Zoe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