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吉一个人走进咖啡馆,挑了幽暗的位置坐下,百无聊赖。
这家咖啡馆还是林吉偶尔翻杂志,看见介绍,才记得名字,她没来过,就是今天要骗白霞,才灵光乍现的。
这个时候,一位侍应生捧着菜单,上来招呼,开口很温和,有礼貌,看看周围的服务员,举止都很得体,就该是统一训练的。
林吉不由微笑,做生意这样光明正大地招揽客人才对。
她随便点了一杯喝的,发呆。
不一会,咖啡馆里忽然放出一段昆曲调子,转瞬又是不伦不类的现代曲风,不古不新的。
她认真一听,像是一个不经事的女孩子,没心没肺地唱:“原来是姹紫嫣红,氤氲朦胧,如沐春风,分明是良辰美景,在我口中,一说成空,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烟波画船,满园春-色关不住,冥冥之中,却随去路中,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宿妆残,似这般都付奈何天。”
《牡丹亭》能被改得这样面目全非,只剩下春日的欢快,也算是大好事一件!
林吉不由失笑,想起《脂评本》里,说红楼梦中人,常有的那句。
——不知道是哪个韵人,行此韵事?
要是被白霞听见,一定发作,请出这家咖啡馆的主人,冷嘲热讽一番,再扬长而去……
林吉正低头微笑,咖啡馆门口又进来一位客人,男的,穿着很随意,朴素得很,和他成熟的气质相比,一点也不唐突,反而有一种气质好到不需要衣服来衬托的自信。
这样一个疏狂的人物推门进来,林吉不可能没看见。
但她一看见,就怔了。
怎么又是苏容夏?
为什么她去哪儿都能撞见他?
林吉连忙低下头,噙了一口咖啡,苦不堪言。
她不由在心底狠狠地骂,这家咖啡馆的咖啡这样难喝,居然还能被杂志推荐。
苏容夏一进门来,并没有看见林吉。
她听见柜台的女侍应生熟络地向苏容夏招呼,还笑着说:“何小姐在里面呢。”
苏容夏微微一笑,进去了。
林吉含着那咖啡,没咽下去,吐了出来,结帐,起身要走。
那位侍应生不肯放过她,大惊小怪地问:“小姐,咖啡不好喝么?您觉得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
这位侍应生以为林吉这样摩登女郎,独自坐在一边,喝一口咖啡就结帐,还吐了,八成是哪家杂志社暗中派出的食评家,不能得罪。
林吉没有心思闲扯,打断话头,只说要结帐。
那侍应生还纠缠,
林吉无奈,说:“我心情差,和咖啡没关系,下次再光顾。钱不用找了,给你的小费。”
林吉放下钱就走。
她这样倒霉,本城咖啡馆数不胜数,她偏偏就撞进情敌开的那家去。
她怕人误会她是专程来挑衅的。
林吉最讨厌惹是生非,因为她的时间有限,不想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嗯,何其婉,无关紧要。
苏容夏,也无关紧要。
她听见背后有人讨论。
——何小姐真有福气,能和才貌双全的苏大画家结婚!
——你不知道呀,何小姐早怀了苏先生的孩子,奉子成婚,早晚的事!
林吉忍耐着,出了门,迎面当头,大太阳,晒得她难受极了。
她缓缓地走在丹霞道街边,心神难免有点恍惚,没走几步,差点被车撞了。
☆、7
林吉眼看着一辆车子在她面前,凄厉地急刹车。
她猛地清醒过来,抬起手,遮住日光,看那辆车摇下车窗。
车上的司机看见林吉这样失魂落魄又晦气,不由破口大骂:“走路不长眼睛,红绿灯分不清,撞死打官司也不赔你半毛钱……”
骂得当真畅快淋漓,好像要把马路上所受的焦燥气,都一块发泄出来。
林吉从来不怕恶人,更不怕人恶语相向,她微微一笑,柔声道了一句抱歉。
那车主看清林吉的脸,一个清秀美女,好像消了气,又像是吃了多大的亏一样,自认倒霉,终于开车走了。
林吉无可奈何地笑一笑。
她要提起精神来计较,记下车牌,回头再算帐也不是不行。
说好了,她没有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而且,别人都是花钱买她出手的,怎不金贵?
林吉站在街边,正嘿嘿然傻笑。
绿灯亮了,她终于要过马路,去商场找白霞她们,没想到有人扳她肩膀。
林吉灵敏,握住那手腕,正要扭治这人一个脱臼,但她一回头,看清居然是莫寒。
她就轻轻地松开了手。
莫寒看住林吉,四目相接,他的眼睛里没来由的,一股怒气,忍着火似的。
林吉莫名其妙,问:“这么巧,你怎么在这儿?”
莫寒也不答话,拽住她的手臂,一直拉到路边一辆车子面前,开车门,不容分说地把林吉推进副驾驶位子。
他绕过车子,坐在驾驶位置。
一瞬开,开动车子,疾驶出去。
林吉享受车内空调,自觉地放下车窗上的挡光板,免受日光侵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莫寒一边开车,一边冷冷地问:“你是马路杀手?学人家闯红灯,为情所困,不想活了?”
莫寒跟白霞一样毒舌,这一点,林吉早就知道,但真要消受起来,还真不是滋味。
林吉闭上嘴,不答话。
莫寒也不管她,又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问:“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林吉正要撒谎,莫寒瞥了她一眼,那样子好像在说“你什么都瞒不过我,说谎有用你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