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站了一会才进屋。
夏荧进了客厅,忍不住打量。
这里变化不大,当年赵利源赌钱,那些人把家里搬得都快空了,可这些年她们除了一台电视外,连家具也没添一件。
可见日子过得不富裕。
夏荧离开那年夏薰才十二岁,还是个小女孩,而夏薰奶奶却已经很年迈了,加上聋哑,不知道这些年,这一老一小是怎么过来的。
愧疚感深深淹没了她。
她难以自抑,扑通一声朝夏薰和奶奶跪下。
夏薰和奶奶连忙去扶她。
她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愿起身。
夏薰只好也跪下,哭着说:“妈,你这是做什么。”
奶奶也急,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夏荧抽噎着:“你还愿意叫我妈,我来之前紧张了一路……我以为你不会再叫我妈了,我不配……我对不起你……”
夏薰连连摇头:“我怎么会不认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妈妈……”
奶奶在一旁默默垂泪。
夏荧哭到咳嗽,她很努力才抑制住:“我当年抛下你一个人跑了,真对不起,我身为母亲,我居然抛弃孩子自己跑了……”
夏薰依旧连连摇头:“不不,你别这么说。”
夏荧在夏薰八岁的时候认识赵利源,十岁的时候带她来合欢镇和赵利源生活。
刚开始一切都正常,直到她和赵利源同居三个月的时候,追债的堵上门来,夏荧才知道之前赵利源的好全都是他刻意美化过的,这个人竟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赌鬼。
夏荧的第一任丈夫早亡,她独自带夏薰过了七八年颠沛流离的生活,遇到赵利源之后,是想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的。
最开始赵利源次次跪下来发毒誓说一定改,夏荧想到他曾经对自己不错,便心软帮他还债,试图感化他,拯救他。
但是天下所有的赌徒都是骗子,你掏心掏肺,换来的也不过是更花言巧语的欺骗。
夏荧终于看清了事实,还好没有领证,她想带夏薰离开。
赵利源刚开始跪下来扇自己巴掌求她们别走,后来见夏荧坚持,干脆大变脸,找绳子把夏荧捆了起来,用腰带抽她,一边抽一边问“你还走不走”,一直到夏荧说出“不走了”才停止打她。
有了第一次家暴,就有无数次。
渐渐地,赵利源不止打夏荧,还打夏薰。
他拿烟烫夏薰,把夏薰关在狗窝里不让她吃饭,还让夏薰伺候他洗脚,欠债最厉害的时候,竟想偷拍夏薰洗澡的照片卖给别人,要不是夏荧刀架在脖子上和他拼命,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
每次夏薰挨打,夏荧都会拼命护着她。
而夏荧挨打,夏薰也总是用小小的身躯挡在妈妈前面。
那段时间真是暗无天日,抗争过屈服过,报过警逃过跑,最终都会被抓回来接着打。
这场无休止的施暴里,只有奶奶会护着她们。
但赵利源完全丧心病狂,刚开始只是骂奶奶几句让她别多管闲事,后来急了竟也把奶奶打的不像样。
奶奶帮不了她们,那段时间总是跟夏荧道歉:“年轻的时候我被他爸爸打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他也成为了他爸爸那样的人,是我没教好他。”
夏荧多少知道一些奶奶的往事,闻言便流泪告诉奶奶:“妈,你有什么错呢,以前爸还活着你在家说不上话,还总是受气,你受苦了。”
“……”
那段时间,好像夏荧和奶奶才是亲母女。
她们在类似的人生里体会到彼此的不易。
奶奶想帮夏荧和夏薰逃跑,有一次都到汽车站了,却被赵利源提着菜刀追了回来。
赵利源放话,谁要是敢帮她们逃走,就砍了谁。
镇子上的人都知道这人什么德行,便谁都不敢多管闲事。
最后一次逃跑的时候,她们躲在一辆装满螃蟹的渔船上,准备过江离开。
发船前不久,夏薰忽然从隔层里爬了出来,提议:“我们带奶奶一起走吧。”
夏荧犹豫了一会儿,才同意这个决定。
她当时原本想自己跑回去的,可是夏薰说:“妈,如果我回去,没能成功的话,大不了留在这,还有奶奶照顾我,赵利源再坏,顶多打我几顿。但如果你回去,要是船在你回来之前开了,我一个小孩漂泊在外太危险了……所以还是你留在船上吧,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先走,以后有能力了再来带我走。”
于是夏荧留在了船上,而夏薰回家去接奶奶。
这一别,就是六年。
夏薰恨赵利源。
但并不埋怨自己的母亲。
女人到那个份上能怎么办,要么拼死,要么就只能逃跑。
“妈妈,所有的错,都是那个人的错,我们都是受害者,哪怕做了一些错误的决定,也是因为不得已,我们不要自责。”夏薰替夏荧拭去脸上的泪水。
夏荧没想到夏薰这么明事理,欣慰的同时又想到她一定经历了很多苦难才这么早熟,不由更心酸。
……
说了会儿话,奶奶擦擦泪,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说:“我去做饭,你们母女俩太久没见,好好说说话吧。”
夏薰说:“等会我去帮您。”
奶奶笑笑,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