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闻言一顿,道:“不知姑娘还晓得什么?”
“我还晓得,你是那日裘府,抹了一脸泥的乞丐,你既然叫郁英,云中门老门主也姓郁,想必和你有亲。”
郁英笑道:“不敢当,正是家父。”
“原来是云中门少主,失敬。”阿沅又道,“想必那日,你自知以一敌二,没有胜算,故没用十成功力?”
郁英道:“顾姑娘说得不错。”
阿沅一顿,道:“你既晓得我姓顾,想必也知道我的出身。”
郁英点头,道:“江湖传闻,顾姑娘求天下门段璋不得,转投逍遥楼少主怀抱,说来也奇,既有放浪之名,又有灭门之仇,为何那日我看你二人琴瑟和鸣,静好得很呢?”
阿沅听了这话,似笑非笑,道:“云中门少主苦心布局、深夜前来,难不成是为了请教夫妻之道?”
郁英闻言一笑,道:“非也,非也!我此番前来,特向顾姑娘打探一个人。”
“神医朱通?”
“正是。”
“朱前辈已不在人世,”阿沅道,“若你要寻他的飞灰,得去扬州城外七柳镇贺家庄。”
“我知道他已死了,我还知道,正是顾姑娘和赵公子替他送的终。”
“看来,郁公子是为朱前辈报仇来了?”
郁英微微一笑,道:“我此番前来,想向顾姑娘打探,朱前辈死前,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阿沅一顿,问道:“不知郁公子所问何事?”
“我问一味药的下落。”
“药?”
“此药是我云中门的镇派之宝,活人吃了,不死不灭,长生不老,数年前,被朱通盗走,不知下落。”
“世上竟还有这等奇药,可惜了,朱前辈临死前,并未提及。”
“当真?”
“当真。”
阿沅坦然,郁英迟疑。
却说院外,赵洵听了这半天,明白了。
郁英不单在查裘家的案子,还想为云中门寻回灵药。
只是他也痴,若这灵药当真有用,朱通为何不自己服下、长命百岁呢?
赵洵略一摆手,小乙见机,推开园门。
园子里,郁英听见“吱呦”一声门响,回头只见一个小厮,提着灯笼照路,灯笼火所及,赵洵从从容容,迈进院来。此时,阿沅亦掀帘,秉烛走出屋子。
郁英一刹想起肩上那一记扇子,耳际那一断青丝,心上有些发凉。
赵洵往院中石凳上稍坐,看穿了他,道:
“放心,我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不会同你计较。”
郁英晓得逍遥楼之人,守信重诺,略定下心来,道:
“既然赵公子也来了,正好,听闻朱通也曾在逍遥楼隐身数年,教导公子习医,不知公子可见着那味药?”
赵洵慢条斯理,反问道:“请教你,那味不死药,是一人的份量,还是两人的份量?”
郁英轻轻皱眉,道:“祖上有话,不死药只能给一人吃,要是两人吃了,便成了剧毒。”
赵洵“唔”一声,清清淡淡道:
“既然如此,若我得了不死药,是给阿沅吃,还是给我吃?要是只有一人吃了,百年之后,留另一个孤伶伶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岂止没意思,简直生不如死,不若白首同归的好!你说呢,郁公子?”
郁英听了赵洵这话,竟无言以对。
阿沅也怔住了,忽而又笑了,笑意自唇角漫到腮边,脸红一片。
良久,郁英叹口气,道一声告辞!
赵洵吩咐小乙送客,没事人一样,起身回屋。
他走到门边,看阿沅呆呆立着,通红着脸,不由轻轻一笑,拦腰抱起她,道:“幸而他三更就来了!他要是四更来,我就彻夜难眠了!”
阿沅挨着他颈边,什么话也没有说。
赵洵抱她到床上,下了帐子,熄了烛火,合上锦被,一起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月上中天,多事的床也静了……
☆、心赏年淡
无定寺高台,松荫清凉,君如玉躺在竹椅上,摇着扇子吟诗,鉴湖水柔蓝,十二珠帘挂。日长人倦,他吟着,吟着,倏忽入梦。
不知睡了多久,忽听见有人高声急唤,他一惊,只见老家丁一脸喜色,迈上石阶,奔上前来,道:“少爷,大喜,大喜,苏州那边传信来,说夫人有喜了。”
君如玉一片懵然,忽跌脚道:
“糟,拆楼人来了!”
老家丁不解其意,忙问道:
“少爷,谁是拆楼人?”
“来福,你不晓得!我适才做了一个梦。”
“少爷您梦见什么了?”
君如玉瞧了瞧一旁的小乙。
小乙自派来随侍,一言不发,常是倚着青松,抱剑而立,眼观鼻,鼻观心,活死人一般。
君如玉摇头,道:
“来福,你可还记得,明月楼建成之时,曾跌死一个泥水匠。”
“记得,那泥水匠脚下打滑,自竹架跌落,摔坏了,救治无效,少爷您心慈,送了他家好些银子,令其族人好生安葬。”
君如玉道:“适才,他入我梦来,说要拆却明月楼。”
来福笑道:
“公子何其痴,那泥水匠早已投胎转世去了,怎能拆了明月楼?”
君如玉抚额,轻拍两下,道:“只怕这人,已投胎到了我家。”
来福脸色大惊,道:“这当如何是好?”
君如玉不言语,拿凉帕敷脸,清爽些,才道:
“还能如何?请好厨子预备大酒席,请好裁缝做小衣裳,孩子一出世,我君如玉要大宴宾客。”
老家丁一滞,问道:
“您适才不是说,这孩子拆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