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悲愤交集,抬高头,泪眼望着面前的人:“我在西陵城与危怀风成亲一事,早晚天下皆知,王爷与世子今日不计较,不过是因为需要父亲的鼎力支持,并非发自内心赏识于我。爹爹有想过,嫁入王府以后,我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吗?”
王懋并不爱她,发生这件事情以后,只会更鄙薄她、厌恶她。至于庆王的那所谓赏识,就更是个一戳便破的谎言,待她嫁入王府,成为名义上的世子夫人,背地里的失贞贱妇时,等待着她的该是何等残酷与煎熬的人生!
“你既然知晓这一条路会更难走,当初又何必自作聪明?”岑元柏反问,显然是想过。
岑雪哑然,扯唇一笑后,泪珠掉落下来:“因为我以为,与联姻相比,爹爹会更看重我。”
岑元柏眼神隐忍,不再回应这一句,良久以后,他拿起案几上的物件,往外走时,唤来三名脸生的青衣妇人。
“先跟嬷嬷们走一趟吧。”岑元柏说道,“我是你的父亲,无论如何,你都还有我。”
岑雪含泪不语。
那三名妇人走上来,搀扶着岑雪离开。岑雪膝盖已发麻,被扶回外面一间厢房里坐下以后,一名妇人忽然后退一步,向她行了个礼。
“姑娘,冒犯了。”
岑雪不明所以,突然被另外两个妇人钳住肩膀手臂大腿,前面那妇人则把她的裙琚一掀,手往底下探。岑雪惨然失色,大叫着“你们要做什么”,然而越是挣扎,越被妇人们按得动弹不得。
不久后,一名妇人从厢房出来,对院里的岑元柏规矩行一礼,微笑道:“回禀大人,令爱仍是完璧之身,可见是个自尊自重、有勇有谋的好女郎。能有这样的女郎做儿媳,王妃必然会高兴的。”
岑元柏面色阴沉,手一抬,示意身旁扈从拿赏钱。
“有劳。”
“大人客气了。”
妇人接过赏银,笑着退至一旁,等另外两个同伴从屋里出来后,便一块往外走了。
第66章 回府 (二)
岑雪被春草、夏花一行扶回房里时, 蓄压在阴云里的暴雨轰然泄下,檐外一大片嘈杂声响,闷雷不止。
有人在外敲门, 是二房的三姑娘岑茵, 说是想见一见岑雪。在岑家, 各房的关系一直很和睦, 岑茵是与岑雪走得最近的一位妹妹, 先前岑雪回府时, 她便一直提心吊胆, 怕大伯岑元柏大发雷霆,得知岑雪从正堂那里离开以后,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岑雪坐在床上,身下裹着被褥, 莫大的羞耻与愤懑充斥在胸口,听见岑茵求见,只是漠然。
春草示意传话的丫鬟先回绝, 从夏花手上接来一盏刚沏的热茶,劝道:“姑娘,先喝一口茶, 暖一暖身子吧。”
岑雪面色苍白,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低声道:“备水,我要沐浴。”
“是。”
屋里的人很快忙开来,为岑雪准备汤水,至于先前厢房里发生的事, 无一人敢再提。
次日,大雨未歇, 外面淅淅沥沥的,整座府邸像是被浸在一口井里。岑茵再次来探望,这回总算没吃闭门羹,进来以后,看见岑雪惨淡的脸色,心疼不已。
“阿姐,昨日那几个嬷嬷是从王府里来的,那是王妃的意思,并不是大伯要那么做。”岑茵捧着茶盏,先解释昨天发生的事。
岑雪自然知道,也因为知道,所以内心才更悲哀。庆王嘴上说着不介意,夸赞她与危怀风假成亲是不拘小节,能担大任,仍然愿意认她这个准儿媳,可是庆王妃转头就派嬷嬷来验身……这是一种怎样的羞辱与蔑视,岑元柏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任由他们那么做了,仿佛她是一件合该被人称量的货物。
对,货物。
岑雪想起这个词,眼前浮现岑元柏说“你要做的就是联姻”时的脸,眼圈又开始发热。岑茵看着更难受,鼻头也发酸起来,安慰道:“阿姐,别难过。不管怎样,你都是大伯唯一的女儿,有大伯在,王府里的人不敢欺负你的。”
“你是来劝我的?”
岑茵一怔,因为知道岑雪打一开始就抵触这桩婚事,思及自己来探视的目的,心虚而惭愧。
“爹爹说,若无王爷从中襄助,岑家早便葬身在盛京城里。王爷是岑家人的恩人,也是岑家人的天,阿姐嫁入王府,是为我们报恩,也是为岑家的儿郎们铺路。待王爷问鼎天下以后,岑家便是皇亲贵胄,阿姐则是以后的皇后娘娘,是大邺最尊贵的女人。这是最齐全、最美满的姻缘,阿姐不该错过。”
岑雪苦笑:“嫁与一人做夫人,过门便要抚养他与婢女所生的孩子,往后还要承受着夫家所有人的鄙视,这便是最齐全、最美满的姻缘?”
岑茵尴尬:“可是只要忍一忍,待王爷问鼎天下,阿姐便是仅次于王妃的贵人了。”
“那若是王爷不能问鼎天下呢?”
“怎么会?!”岑茵愕然。
岑雪也愣了一愣,意外于自己竟在一瞬间发出这样的质疑,关于西羌一役的种种怀疑再次席卷脑海,她想起昨天父亲的反应,猜出那一战里,庆王必然也是谋害构陷危家与襄王的一方,心底突然凉飕飕的,有一种不知前路的茫然。
“世子如今可在城中?”岑雪忽然问。
“在,”岑茵诧异,“阿姐要去找世子?”
岑雪点头,压住心里的惶惑。岑元柏说一不二,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改,他与庆王都铁了心要延续先前的秦晋盟约,那她唯一能够突破的地方便只有世子王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