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别说了,那天在槐花巷口,庆王世子突然杀过来,劈头盖脸对贵女一顿臭骂,差点还要把我们这帮干活的人绑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气贵女先前跟危家的那一档子事呗,说人家不守妇道。唉,要我说,真不情愿,找自家老爹说去,在大街上朝着人家贵女嚷嚷,算个什么本事?”
“就是,我听人说,贵女先前跟危家那少主成亲,可都是为了给庆王办事呢……”
“……”
“都住嘴。”
闲聊时,一人走过来,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众人抬头看见是凌远,纷纷敛容噤声。
岑雪巡视完后,在手里图纸上做完标记,看一眼黑麻麻的夜色,吩咐众人收工。
因为今日干的活儿多,岑家家仆在饭棚那儿准备了宵食,众人听得收工指令,一窝蜂往饭棚那儿赶。凌远是最后一个从墓坑里爬上来的人,埋头苦干一天后,这人一身尘土,瘦脸更黑了。岑雪多看了他两眼,发现他手足上全都是被磨得干裂出血的痕迹,再看一看挤在饭棚那儿的工人们,吩咐春草:“回头给大家准备一些消肿止血的伤药。”
春草应是。
凌远听见声音,朝这边看了一眼,又很快移开,拍净衣上尘土往饭棚走。
便在这时候,山外突然传来隆隆蹄声,惊雷似的滚入众人耳里,在饭棚前排队领胡饼的人一个激灵:“什么动静?!”
岑雪循声掉头,来势汹汹的一大群官兵已冲入山坳,各个凶神恶煞,高喊着“奉旨擒贼”。众人一下被这阵仗吓慌了神,被冲杀进来的官差扣押住,饭棚里的一大锅胡饼、热粥跟着被掀翻,更有甚者,企图往后方的墓坑里冲。
“来人,拦住!”
岑雪紧急下令,拦在墓坑前,昂首往马上那人喝叱:“王懋,你究竟想做什么?!”
王懋“吁”一声,刹停在岑雪跟前,居高临下,狭眼在夜色里焕着冷意:“岑氏,这问题该由本世子来问你吧?假借修建别庄的缘由,私雇难民,在这里偷偷开凿古墓,盗取钱财,按本朝律法,此乃死罪!怎么,你们岑家不止是不教你礼义廉耻,连律例典章也不教吗?!”
岑雪目色冷然,反诘道:“我雇人在此处修建别庄,今日在挖地基时,意外挖出一座墓坑,正打算回城向王爷上报,不知何来盗墓一说?倒是世子,无凭无据,又一次对我大动干戈,诬我清白,辱我门庭,如此无法无天,算是什么行径?!”
“少来这里胡搅蛮缠!”王懋发现自己最憎恨的便是岑雪这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分明长着一张娇美可人的脸,可是说起话来半分女儿家该有的柔顺都无,嘴巴里长的仿佛全都是针。“嚷着修建别庄,你可有地契?既然拿不出来,就没有你抵赖的份儿!本世子今日抓你,乃是人赃俱获,便是告到父王那儿,你和你爹也得脱一层皮!”
“来人!”王懋一鼓作气,“把这一帮盗墓贼拿下!”
“住手!”
岑雪竭力阻拦,岑家家仆拼命护主,然而王懋有备而来,所率伏兵数十上百,岑家人岂是对手?局势很快被王懋控制,岑雪眼看要被官差扣押住,旁侧突然蹿来一抹黑影,冲撞开那两名官差,往岑雪身前一护。岑雪仰头一看,竟是凌远!
“若有地契,世子是否就会离开?”
王懋为眼前一幕所震,半天才缓过神来,瞪着眼前这黑瘦卑微的男人:“你是谁?!”
“我是贵女雇的短工。”凌远说道,“贵女的地契在府里,请世子准许贵女派人回府,为世子取来地契。”
岑雪领着人来这儿开凿古墓,所谓地契一说,当然是信口雌黄,然而眼下拿地契乃是他们唯一与岑府获取联系的机会。
“春草,回府取地契!”
“是!”
“慢着!”
王懋不傻,岂会给他们往岑府里报信的机会。岑元柏那厮最是狡猾奸诈,要是被他抢占先机,他今晚这一折腾岂不是功亏一篑!
“反正都顺路,何必多跑一趟,本世子先亲自押你回城,届时再看你那地契不迟!”
说罢,一切宛如已成定局,王懋阴鸷一笑,抬高手,刚要下令押解岑雪,身后突然传来一人声音——
“是不劳烦那丫头多跑一趟,就是大晚上的这般折腾我,多少令人糟心。”
众人大震,掉头看去,一辆马车从夜色里驶来,停在入口。车夫下车,熟练地搬来杌凳摆好,恭请车里人移驾。车帘被掀开后,很快走下来一抹颀长人影。
“爹爹!”岑雪一眼认出是岑元柏。
王懋脸色骤变,再一看那辆马车,认出是父亲庆王平日出行所乘的那一辆,心脏猛地蹿到嗓子眼来,难以相信岑元柏竟然会乘坐着父亲的马车赶来此处!
“岑大人?!”王懋极力镇定,在脑海里飞快思考眼前这老狐狸从城里赶来的原因,以及那辆马车里是否还另有其人,僵硬的脸皮上扯开一笑,“什么风竟把您给吹来了?”
岑元柏泰然走来,藏青色衣袍在夜风里簌簌飘动,似笑非笑:“世子也不是三岁小儿了,这会儿吹的是什么风,自己看一眼方向不就知道了?”
王懋吃瘪,脸色在一瞬间变青。
“看这阵仗,像是在拿人。敢问世子,小女何罪之有?”负手站定后,岑元柏环视四周一眼,脸上仍是那副笑模样,然而质问与究责的意味已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