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危怀风倏生郁闷,怎么他相中的人,偏就一个赛一个的倔呢?
聊完正事后,危怀风去找岑雪,得知人已回马车,有些疑惑,及至上车后,看见眼前一幕,才后知后觉岑雪要与周俊生一块去救狗儿的意图。
周俊生及那同僚已走了,想是车厢逼仄,不便与岑雪同处。现下,暖烘烘的车厢里飘着米汤的香气,岑雪坐在原位,本该属于他的座位上躺着一只黑不溜秋、吐着舌头的大狗,底下放着小半碗米汤,以及一盘不剩多少的馍馍。
“敢问,”危怀风压着眉眼,“你打算如何安置我?”
岑雪心虚道:“这只狗儿有孕在身,已快要分娩了,先前被冻得奄奄一息,我与俊生不忍,所以才让它在褥垫上躺一会儿,不是有意要抢占怀风哥哥座位的。”
危怀风看她答非所问,笑一笑,懒得周旋了,踅身下车来,走至车窗一侧,抬手叩窗。
岑雪打开,看见他侧着身挨过来,掀眼问:“你就这么不想与我待在一块?”
岑雪闪开视线:“怀风哥哥多心了。”
危怀风接着笑:“那就是想?”
岑雪更窘,脸别开,耳根往耳尖全是粉红的。危怀风看在眼里,往一旁喊金鳞,金鳞应声赶来,危怀风道:“让雪卢来一趟。”
“是!”
金鳞领命离开,岑雪听着“雪卢”这名儿,眉尖微蹙,不及深究,危怀风下颔轻抬,示意车厢里趴着的那一团黑影:“你要养?”
“没有。”岑雪否认,解释道,“它眼下虚弱,先休养一会儿,回头俊生会抱走的。”
“他一天到晚要训练,哪有工夫养?”危怀风否决周俊生要养狗的决定,“还是只临盆的,回头生一窝狗崽,他顾得过来?”
岑雪没接话。
危怀风道:“你多久没偷偷养猫了?”
岑雪小时候喜欢猫,可是岑元柏与杜氏不让养,她便隔着一扇府门,偷偷给外面的流浪猫撒粮。岑雪怎会听不出危怀风的意图,他先说周俊生没工夫养狗,后问她多久没再养猫,明显是要她把这狗儿认下的意思。
这狗儿是从明州寻春园里捡的,她要是养,便是做了这狗儿的主人,在这明州城里有了一样牵绊。回头一窝狗崽生下来,客院里热热闹闹的,更是可以让人产生欢笑满堂、其乐融融的错觉。
岑雪不想上这当,干脆道:“我不养狗。”
“我问猫呢。”危怀风视线掠过来,一脸不承认暗藏心计的态度,舌头顺着风向转,“不养狗,意思是想养猫了?”
岑雪腹诽好难缠的人,看着别处,婉拒道:“猫挠人。”
“小奶猫乖得很,不弄疼它,不发脾气的。”危怀风现身说法,没有要放弃的念头。
岑雪不想再与他纠缠这个问题,岔开道:“今日来寻春园里的官吏很多?”
“嗯。”危怀风应,知道这是要换话题了。
果然,岑雪道:“园里碧瓦朱甍,雪胎梅骨,的确是个风雅的地方。听闻九殿下昔日也是一位喜欢吟风弄月的人物,今日有这样的胜景,想必他也来了吧?”
危怀风听他提起王玠,脸色微变,唇梢仍勾着:“怎么突然提起他?”
岑雪道:“你以拥护九殿下登基的名义起事后,四方云集响应,可见殿下声名斐然,令人神往。他是襄王胞弟,众多皇子中,与襄王关系最为亲密,或有当年襄王的风范。这样的人物,我自然想见一见。”
危怀风不说话。
岑雪敏锐道:“他不在明州吗?”
“在。”危怀风回答,眼底掖着那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手肘搭在车窗上,靠过来,一副要畅谈的姿态,“想聊他?”
“嗯。”
岑雪不否认,自从被掳以后,王玠此人便神神秘秘的,金鳞从来不提,角天说不清楚,危怀风则说人在明州。可要是人真在明州城里,角天又何至于说不清楚?难不成角天都没见过王玠?
岑雪敛神,要听危怀风好好聊一聊此人,谁知他话锋一转:“三言两语难以说尽,回府后,煮酒叙谈可否?”
“……”岑雪闷声,“不必了。”
“浅酌两杯,我不多喝。”
岑雪抬手关车窗。
危怀风反应快,往外躲开,盯着那一扇无情落下的木窗,摸着鼻梁笑了。
岑雪闷着脸坐在车厢里,因危怀风避而不谈王玠,越发感觉这里面有些疑点,思忖时,外面传来蹄声,金鳞去而复返。岑雪想起危怀先前说的那句“让雪卢来一趟”,心思微动,听得外面交谈声响起,悄悄拨开车窗往外看,发现金鳞带来的果然不是人,而是危怀风那一匹新的坐骑!
那坐骑一身雪白,唯鬃毛微微泛金,跋涉在日光与雪地中,宛如天神战马,散发光泽。岑雪上次没问过名儿,这厢得知马儿竟被危怀风唤做“雪卢”,心里头一下像被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先是“雪稚”,后是“雪卢”,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因为马呈雪白色,可是危怀风明明知晓她叫“岑雪”,又开口闭口唤她“小雪团”,居然还给坐骑以“雪”取名,一次是巧合,两次可就是太欺负人了!
抵达官署后,马车停下。周俊生早便等在门外,见车停稳,赶紧上来接狗儿,因为独臂抱狗不方便,特意准备了一个箩筐,里面铺着棉垫,又厚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