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
“先撤,上山救公子!”
头领自知失去人质,胜算大亏,竭力应对危怀风的同时,恨声向同僚下令。
危怀风杀招更不停顿,头领既为这一群暗卫的头儿,武功自然不弱,咬牙扛下数招以后,竭力反击:“别以为你今日保住了那个废人,便可号令群雄,谋夺天下!告诉你,神龙在位,天意已定,你们无路可走!”
危怀风闪身避开一记刀风,旋身反掠一剑,刀剑相击,火花不断迸射,他眼底凌厉挟风,冷毅坚决:“有没有,杀出来一看便知!”
头领弯刀被掠飞,胸口一凉,在喷溅的血雾里瞠大双目,往后倒下。
危怀风回剑入鞘,侧目看时,村外传来震天蹄声,山脚很快有交锋的动静,不久后,厮杀声休止,一队骁勇的骑兵从夜色尽头赶来。
金鳞下马后,悚然地看着村外的惨状,难以置信,悬着心向危怀风汇报:“少爷,来的路上碰上一帮贼人,都拿下来了!”
危怀风“嗯”一声,转头往山上看,火光刺眼,但势头不算很大,浓烟底下已有偃旗息鼓的趋势,估计被烧的是那座破庙,而非树林。
“火是你放的?”危怀风看回金鳞。
若是没有那一场火,就算头领被他用其他的方式诈成,旁余村人也仍是那帮黑衣人的刀下人质,他与王玠除自行了断以外,难有其他选择。
“什么火?”金鳞怔忪。
危怀风皱眉,再次往山上看,心下狐疑,然不及多想,村庄里又传来嘶哑的呼救声,他立即敛神,率先往前走:“进村救人!”
※
火势彻底熄灭时,天色熹微,本该成鱼肚白的天空被一层层烟雾覆盖着,日光像被烧干的河床,一滴都落不下来。
岑雪看着眼前燃烧殆尽的破庙,黯然叹气,从墙垣外抱起一只垂头发呆的黑猫儿,摸着猫头:“对不住,让你们没有家了。”
黑猫用头顶着岑雪掌心,不知是在撒娇还是在发泄怒气,岑雪顺着它的毛,转头请捕快们过来,让他们一人抱起一只流浪猫。
下山以后,甫一靠近赵家村,便嗅得一股焦味,饶是岑雪事先有所准备,看见变成一片废墟的村庄时,心脏仍是像被什么狠攥住,呼吸不上来。
“老天,怎么烧成了这样!”
捕快们也是触目惊心,不住唏嘘,有人脚下不慎被什么绊住,站稳以后,回头一看,发现是一具烧得半焦的尸体,吓得惨嚎。
震惊、恐惧、茫然……一瞬间像决堤的洪流,翻涌在胸腔里,岑雪竭力压着,走向被烧成焦黑的村庄,在村口听见一妇人悲恸的哭嚎声,是昨日在村里四处乞粮的周氏,满面烟灰,瘫坐在残垣底下,背着稚儿,对怀里的襁褓呼喊:“就晚了一步,囡囡,为娘就晚了一步啊!……”
四周皆是避难的村民,各个脸色麻木,仿佛哭声与他们再不相干。岑雪艰难走着,忽然又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是昨日给周氏送去一捧玉米棒的那名老妇。
老妇鬓发花白,堆满皱纹的脸上溅着血,人倒在干涸的血泊里,身首异处。她不是被火烧死的,是被人活活砍死的,就在她怀前,躺着一个同样被砍杀的稚童,血污模糊了整张稚嫩的脸孔。
岑雪心头剧震,眼眶骤然被泪洇湿,脑海里盘旋起老妇的声音:
——这天下呀,是真的乱了!
——咱当老百姓的,不在意这天下是谁做主,只要有人做主,让咱们有田种,有饭吃。
——哪怕是做牛马,也好过现在不是?
便是做牛马,也好过现在不是?
巨大的讽刺与悲哀在岑雪心里扩散开来,她走进村庄,看着四周炼狱一样的景象,泪水夺眶滚落。
这天下,究竟是为何变成这样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下人变得连牛马都不如?
梁王要夺皇权,庆王也要夺皇权,所以,天下人便合该沦为牲口,一次次为他们的权谋献祭?
不,不该是这样……天下人不该是上位者争权夺利的祭品!
阴霾的天空忽然裂开一丝微光,飘落鹅毛大雪,危怀风从一处坍塌的废墟里走出来,脸庞蒙着烟灰,眼眸愈发明亮,看见岑雪背影时,他整个人受惊不小,走上前按住她肩膀。
“你怎么来了?”
岑雪回头,危怀风看见她发红的眼圈,以及颊上的泪痕,更吃一惊:“怎么了?”
“没什么。”岑雪深吸一气,抹开泪,“我……心里担心,过来看看。”说着,努嘴笑一笑,又反复打量他,“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危怀风不多言,村里火势刚熄,许多房屋都有坍塌的风险,他指着村外,“这里不安全,你先在村外等我。”
岑雪看一眼:“殿下呢?”
“村里可能仍有被困的人,我们在找,他也在。”危怀风提及王玠,想起他那满眼猩红、状似疯癫的模样,心头微紧。
“那你们小心些。”
“嗯。”
头顶雪势渐大,风里卷裹着指头大的雪花,村尾一处坍塌的房屋前,王玠徒手搬开砖石,看着被压在废墟底下的焦黑人形,半晌不动。
身后有铁甲军赶来,看见那尸体,骇然后,上来帮忙,被王玠推开。他蹒跚往前,一脚一脚踩进废墟里,伸手触碰上那焦黑的尸首,抖着缩手,噙泪脱下棉袍,为那尸首裹上以后,背着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