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痒吗?”夏花试探着道。
“不痒。”
“那疼不疼?”
“……不疼。”
“怪。”夏花嘟囔,“这蚊虫咬人不痒也不疼,偏要留那么深的印,外强中干,也不顶用嘛。”
“……”
岑雪想那蚊虫本尊,面红耳热,那哪里是“外强中干”,分明是“衣冠禽兽”,披着狼皮的小黑狗儿。
想起前面也有,岑雪羞臊道:“你休息吧,我自己来。”
“不行,”夏花很敬业,“姑娘的手掌疼着呢,那铁杵硬邦邦的,您今儿捣药,一捣便是一下午,掌心都要被磨破了。”
岑雪的脸更热起来,也不知是想起什么,额头蒙上薄汗,鬓发都快湿了。
大概是因为有战事,今夜突然格外漫长,岑雪沐浴完后,换上一袭素纱寝衣,外披云锦广袖褙子,坐在榻前看书,横竖看不进去,便又拿来那本《西陵手稿》,认真研读。
危怀风今夜要率领三万精骑突袭九龙坡,岑雪翻开详述九龙坡战地的那两页,反复细看,试着在脑海里想象此刻危怀风与羌人开战的情形,浮躁不安的心稍微平静。
春草进来时,已是三更,满面忧虑:“姑娘,先睡下吧,九龙坡离这儿少说也有六七十里远,待危将军回来,多半都要天亮了。”
岑雪应一声,待人走后,视线却没离开手里的书稿,满脑海皆是危怀风拔剑作战的模样——有那一计无中生有在前,危怀风今夜的突袭胜算很大,她不该太担心,可是一想到那天在树林外看见的他,那满眼血丝、落魄狼狈的面孔,她心又狠狠地抽起来,半点不敢大意。
临近五更时,屋外终于传来躁动声,岑雪晕晕欲睡,听见动静后,从榻上起来。手里的书稿砸落在地,她来不及捡,房门在这时被人推开,危怀风走进来,一身甲胄,大氅挟风,兜鍪底下的眉眼锐亮,唇梢勾着笑。
“赢了?”岑雪脱口而出,心脏快蹦出喉咙。
危怀风偏卖关子,走进来,半天才道:“嗯,来领赏了。”
岑雪展颜,危怀风右手按剑,左手抱起她,原地转圈。
角天从外面赶来,看见这一幕,捂着眼睛喊道:“少爷,热水备着的,您是在这儿洗还是回主屋?”
危怀风放下岑雪,若有所思。岑雪推他,要他先回屋去。危怀风无奈一笑,冲角天道:“回主屋。”
待人应声走后,又对岑雪道:“先睡,不用等我。”
岑雪狐疑,想起他走前“可怜巴巴”说要求赏赐的模样,半信不信。危怀风笑着,也不留准话,转身走了。
岑雪脸热,收起榻下的书稿,走回床上先躺下,手往前放时,摸了摸,想起上次危怀风躺在这里的情形。
那厮很坏,总是装一副可怜模样,求人垂爱,先是借口失眠,要求陪伴着入睡,后来又说贪恋那令他安神的香气,嗅一会儿便走……反正吧,每回都是披着皮来,等人心软后,再慢慢显形,等发现上当,已然是来不及了。
“坏种。”
岑雪轻骂,唇角却弯弯的,搂着被褥睡去,毕竟等了大半夜,早困了,眼皮一闭,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天没亮,四周裹着层淡蓝色的光晕,像是被月光笼在山林里。柔风拂面,鼻端是雨后青松一样的清爽气息,有双熟悉的大手从身后伸来,拥住她,修长手指勾起她手掌,抚摸她被磨疼的掌肉。
岑雪认出是危怀风的手,他的手很大,掌面宽厚,手指修长,弯曲时,指节处像嶙峋的崖石,有点硌人,手背则有青筋突起,摸上去会叫人战栗。
他不说话,全身只有手在动,她看见林地上映着他们一高一矮的身影,月色如水,他拇指擦过她指缝,他们的手交握起来,肤色深浅,触感迥异。岑雪忽然浑身发麻,用力收紧手缝,夹住他的手,喉咙里溢出一点欢愉的声音。
怪,太奇怪了。
岑雪意乱神迷,耳后则传来低低的笑,她猛然睁眼,那座被月光笼罩的树林消失,眼前是纱帐床榻,危怀风躺在身后,手收上来,湿濡的指头在她小臂一擦。
岑雪羞臊至极,差点要蹬人,危怀风按住:“醒了?”
“你又这样……”岑雪声不成声。
危怀风坏笑,蹭上来,开始勾她放在枕头旁的手,问起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谁让你在医馆捣药的?”
“人手不够,我帮忙而已。”岑雪有意搪塞。
危怀风体贴道:“擦药没有?”
岑雪道:“都没破皮,不用擦药。”
危怀风摸着那块掌肉,没再说话,岑雪以为他要消停了,谁知下一句他问:“捣药累不累?”
岑雪便要答,猛地发现是个狡诈的陷阱,忍无可忍,踢他一脚。危怀风笑出声音,胸膛震动,撞在岑雪后背上。
※
军所里的医馆建在城楼不远处,主要收治前线的伤员,因为人手极度短缺,孙氏、苏氏召集危家寨里的女眷,以及岑雪从村庄外救来的那些村民一起加入。
平日里,岑雪一般用过早膳便会来帮忙了,这天一上午过去,始终不见人影,孙氏到前院里收捡草药,特意往大门外望一眼,走回来时,笑盈满脸。
“你高兴什么?”苏氏坐在水井旁清洗染血的纱布,一脸好奇。
“今儿上午,小雪没来。”孙氏夹着簸箕坐下,越说越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