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
王瞿走进内室,伏地行跪礼。
庆王坐在床头,看着跪在满地狼藉里的王瞿,多日的中蛊经历令他整个人急剧消瘦,如今颧骨深陷,眼睑发青,嘴唇也是灰紫色的,眉毛压下来,凶戾毕露,俨然从地狱里来的阎罗。
“那贱妇呢?”
“孩儿已派人扣押,人在屋外。”王瞿规规矩矩,既无报复的快慰,也无多余的愤慨。
庆王冷然道:“带进来。”
“是。”
屋外很快传来喧闹声,庆王妃被押进屋里,跪倒在王瞿一旁,仰面看见庆王,心知一切都已败露,一颤后,森然冷笑。
“你还有脸笑?”庆王目中燃火,声音从齿缝里磨出。
庆王妃笑罢,昂着头颅道:“我凭什么不能笑?堂堂皇亲贵胄,意欲逐鹿中原、争夺皇位的一介枭雄,竟然被我一个深宅妇人愚弄于手心里。如此蠢笨之人,也有脸去与旁人争天下吗?”
庆王忍无可忍,发足而来,一巴掌打在庆王妃脸上。
庆王妃摔倒在地,面颊火辣,脑袋轰鸣,抬头来时,嘴角鲜血流溢,满眼泪光。
“王睿,你不配做我的丈夫,也不配做懋儿的父亲。”
庆王低头看着眼前的女人,岁月沧桑,昔日的美貌与端庄已彻底从这张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疲累、苍老、丑陋、仇恨。他脑颅里血液激流,用力闭一闭眼,猛地从一名官差那里拔出刀来,扔落在她面前。
“既然孤不配,那你来世再擦亮眼睛,另择佳婿吧。”
众人大震,王瞿假惺惺唤:“父王……”
赵有福等人也有意求情,可是一看庆王铁青的脸,皆不敢吱声。王妃再是尊贵,犯下的却也是谋杀王爷的恶劣罪行,是生是死,本便是庆王一句话的事。
庆王妃呆呆看着眼前那把刀,肩膀颤抖,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响,也不知是哭是笑。她低头,慢慢握起刀柄,扑向庆王。
“王爷!”赵有福尖叫。
王瞿早有防备,推开庆王妃,夺过刀反手一击。庆王妃胸口正中刀尖,鲜血喷溅,委顿在地。
“父王?您没事吧?!”王瞿匆匆扔刀,扶起庆王,满脸关切。
庆王盯着倒在血泊里的女人,目光与那饱含恨意的临终眼神相对,悲愤填膺,呕出一口淤血。
第136章 反杀 (四)
江州城东, 往来的行人熙熙攘攘,城楼底下侍卫林立,秩序井然。凌远赶着马车排在出城的队伍里, 怀中揣着那块令牌, 石头一样, 硌着心窝, 七上八下的, 他全身神经绷紧, 不敢有半分懈怠。
前头是一对来城里赶完集的农村夫妇, 坐着辆驴车,车后载着卖空的簸箕以及刚采买来的米粮。
守城侍卫按惯例盘查,验明身份后,摆手放人。
“下一个!”
凌远听得吩咐, 赶车上前,从怀里取出那块令牌,道:“顾府家丁, 奉大人之命出城办事。”
那侍卫一见令牌,眼神微变,往前走两步, 撩开车帘,大概往里面看一眼后, 摆手示意离开。
凌远瞪大眼,按捺住内心狂喜,颔首谢过,驱车离开城楼, 往西侧树林赶去。
※
风啸秋山,角天等在树林里, 揣着手来回踱步。
眼看日薄西山,接人的最后期限便要来临,角天心里火烧火燎,愁眉不展。
树林外倏地传来马蹄声,角天一个激灵,循声赶去,但见山坡底下,数人策马而来,打头的人依稀是危怀风与岑雪。
“少爷,岑姑娘!”角天往下奔跑,两厢见面后,接着往后方看,跟来的人仅有金鳞与阿娅,“夫人与岑大人没来吗?”
危怀风扶着岑雪下马,见树林里并没有旁余人影,心知凌远那头没有接到岑元柏,脸色一时难看。
先前在聚茗轩,他们挟持云桑威胁徐正则就范,本以为可以稳操胜券,谁知庆王妃率人走后,那一帮以饕餮为图腾的暗卫紧跟着杀来。他们毕竟人少,寡不敌众,为免招来城里的官差暴露身份,不敢缠斗,撤走以后,便先行逃出城了。
“王瞿没有送人出城?”危怀风开口确认。
“半个时辰前,从城里来了一辆马车,但是车里的人并不是岑大人,是乔装成他的一名重犯。”角天指着树林某处,“人在那儿,说一切都是被官差安排的,不知背后缘由。”
危怀风一听便知是王瞿在使诈,眉压下来,吩咐金鳞在此处看护众人,转身要骑马回城。岑雪拉住他:“先等等。”
说着,她往山坡另一侧方向眺望,茂林尽头,风吹草动,窸窣声里隐约又有马蹄声传来。
“有人来了。”
众人凝神,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不多时后,一辆马车从秋色掩映里奔驰而来,坐在车前驾车的是一名身形魁梧的男人。
“是凌远!”岑雪一眼认出,飞奔往前。
凌远刹停马车,先从车上跳下来,向岑雪行礼:“姑娘,大人在车里!”
岑雪心潮澎湃,二话不说要登车,凌远及时扶她,回头时,对上危怀风的眼神,微微一怔后,拱手:“危将军。”
“辛苦。”危怀风先慰问,接着看一眼车帘,略微一想后,忍住不打扰,询问凌远,“伯父情况如何?”
凌远在那名神秘蒙面人的帮助下劫走马车后,一心想着赶快出城,暂时没用仔细看过岑元柏的伤势,但从随从在车里的反应来看,情况怕是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