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便收住脚步,等在墙垣后,听他一下一下地铲土,接着树叶晃动,沙沙有声。岑雪凝神分辨着,猜测道:“栽完了?”
“嗯。”
“树有多高?”
“跟你差不多。”
岑雪往墙头上看,确实看不见树影,推测是一棵石榴树树苗,随口道:“多久能开花结果?”
“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危怀风道,“当然,主要还是看你。”
“看我?”
“嗯,你我什么想结果,不是由你说了算?”
岑雪哼道:“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诶,才亥时。”
岑雪不理会,阔步往花园外走,危怀风听见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腹诽无情。
※
次日午后,木莎、危怀风前来府上做客,礼品拿了一大堆,说是拜望云老夫人、岑元柏,实则是来落实危怀风、岑雪两人的婚事。
上次两人在郢州成亲,岑家家眷被当做人质扣押在江州城里,伸长了脖颈也看不见半点光景,遗憾攒了一大堆。这次因祸得福,能够齐齐整整地参与这桩婚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云老夫人提议尽快办,一则是大局难定,迟则又生变;二则是岑元柏劫后余生,府里办一场喜事,也算是为他冲一冲煞气。众人一拍即合,请来先生看日子,很快定下十一月初十这天。
当天是冬至,大邺人看重的节假之一。天方拂晓,岑家便开始忙碌,二房夫人寇氏神采奕奕,招呼着赵氏、沈氏以及各房里的女眷、丫鬟,众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忙得喜笑颜开。
岑雪手持喜扇坐在镜台前,细想来,已是人生里第三次换上嫁衣,然而这一次要成亲的感受比前面任何一次都真切、强烈。
前来探望的同辈挤了一屋,见着凤冠霞帔的岑雪,无不是惊为天仙,交口称赞。岑昊的心思却不在美人上,胸膛里揣满另一些期待:“阿姐,你这次是真要与危大哥成亲啦?”
“嗯。”
“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管他叫‘姐夫’啦?”
“是。”
“也就是说,他以后可以常来陪我练剑啦?”
岑雪忍俊不禁,点头。
岑昊大喜,绕着绣墩撒欢,若是有尾巴,八成已摇得像风车一样。寇氏乜他一眼,揶揄:“怎么你大姐成亲,你比她还高兴?”
岑昊腼腆,仰头应:“阿姐能嫁给危大哥这样的英雄人物,我自然高兴。”
寇氏就知道他是钦佩危怀风,都快拿那人当神明来膜拜了,故意道:“你这么看重他,那不如拿你当陪嫁丫鬟,同你阿姐一块嫁到危家去?往后你便可与你姐夫朝夕共处,形影不分了。”
“使得吗?”岑昊郑重其事。
“傻憨儿!”寇氏气笑。
众人笑成一团,岑茵拨弄岑昊的脑袋,怀疑自家小弟长歪了脑子。赵氏在后面看见他俩,福至心灵:“女大不中留。一转眼,咱家长女便已是灼灼其华,燕燕于归,下一个,可就是茵儿了。”
岑茵冷不丁话茬落在自个头上,一脸懵懂。
“她呀,泥捏的一样,心大胆小,谁人会要?我估摸着多少还得在我跟前折腾两年。”
“娘!”岑茵羞恼,嘟囔,“你才没人要呢。”
“那你倒是说说,怎样的郎君会要你?”寇氏见缝插针。
岑茵脸皮薄,答不上来。
赵氏笑道:“如今天下英雄辈出,你姐夫的同僚里多的是青年才俊,回头叫他留意着,保准能有你心仪的。”
“那……那我不要!”岑茵急着推脱,不小心说出心里话,“我不要舞刀弄枪的,我、我娘说了,我胆小,害怕呢。”
说到最后,已快没了声儿,众人看她羞怯,越笑得欢快。
酉时,岑府外锣鼓喧天,已然是接亲的队伍来了。赵氏往窗户外望一眼,打趣道:“东家来西家接亲,脚程还没队伍长,这样便宜人的接亲法,也真是头一回见了。”
“怀风说了,要在城里走一圈,图个风光呢。”沈氏温柔道。
“夫人们,新郎官已进府,快扶新妇出来,可别误了吉时!”房门外有人闪进来,喜婆笑着催促道。
“瞧瞧,说一嘴的工夫,人就从大门进来了。”赵氏耸眉,沈氏无奈地笑。
岑雪起身,被家人们送出闺房。危怀风已候在前厅,胸前挂着红绸,一袭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喜袍,整个人被衬得格外有神气。岑雪透过扇沿用余光瞄一眼,猛然发觉他虽然高大,但是并不虎背熊腰,相反,身形偏薄,握着红绸站在前方,肩宽腰细,更显风流潇洒。
“姐夫?”
岑昊从岑雪身后冒出来,肉脸展笑。
危怀风“嗯”一声应下。
岑茵腹诽小弟没出息,欠身行礼,也跟着唤了一声“姐夫”,移开眼时,倏地又撞入一双熟悉的虎眼里,认出是金鳞,头皮一麻,匆匆往后退。
金鳞微微蹙眉。
四周语笑喧阗,唢呐声一响,人心被抛起来,岑雪接住危怀风递来的红绸,两人手指隔着绸布,在底下相触。危怀风轻轻一勾,弄得岑雪心微颤,沉心静气,收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头红绸,敛目往前走。
登上花轿后,危怀风在前方上马,果然领着气派的仪仗在城里逛了一圈。丹阳城已是九殿下的领域,城里百姓听说是危家铁甲军主帅大婚,赶来观礼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本来预计两刻钟的行程,硬是走了快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