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桑年纪应比危怀风大个三五岁,外表则要比实际年纪更成熟一些,皮肤不白不黑,浓眉亮眼,头包彩色布帕,身着一件白底镶金边的束腰长衫,不是很高大,然而眉目间自有一股雍容的气度。
看见危怀风后,天桑显然格外惊喜,上下把他打量半晌,才说道:“原来你都这么大了!”
这一声感慨有些荒唐,像是二人以前有过交集似的,危怀风唇角微动,保持着一抹礼貌的微笑,喊了声“二表哥”。天桑的笑容更明亮,招呼道:“快,先请进!父亲这两日在王宫里处理政务,抽不开身,等他回府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着,众人走进国相府,天桑吩咐下人在宴厅里设宴,又叫一名侍女去请小小姐。岑雪知道这个小小姐便那位是即将要与某中原郎君成亲的苗家女,心神不定,入府以后,根本没有去听天桑、危怀风二人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天桑领着危怀风一行走进一座开阔的宴厅里,入座后,侍从奉上香茗,聊不多时,便有一名侍女来禀,说是小小姐与徐公子过来了。
饶是事先有所准备,听见这声“徐公子”时,岑雪心头仍是一个激灵,再展眼往厅外看去,正瞧见冥冥薄暮里,那一袭白衣的温润男子与一名银佩叮当的苗族少女并肩走来,不是徐正则又是谁人?
岑雪内心满是惊愕与不解,待人来后,复杂地唤道:“哥哥。”
徐正则早便看见他们,听见这一声艰涩的“哥哥”,竟无甚多余的反应,仍是风平浪静,点一点头。
“妹妹无恙。”
“二位……认识?”天桑正打算引见,见状一怔。
徐正则坦然承认,示意岑雪,介绍道:“家妹,徐雪。”
天桑再次睁大眼睛,旋即朗声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莫非这便是你们中原人说的,叫什么‘无缘不相聚’,是不是?”
徐正则颔首,唇梢始终是一抹淡淡的微笑。岑雪看了两眼后,移开视线,心里越发七上八下。
先前在城门外时,那些苗人说要与国相女儿成亲的中原男人是被抓来的,岑雪想着要是那人是徐正则,多半便是他受制于人,一时候脱不开身,所以假意应承婚事。可看他这会儿的反应,根本不像是为人所迫,难不成,这桩婚事是他自愿的?
不,不。他那样理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与异族少女成亲的事?他难道不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
“早知道你在这儿享福,我与小雪团便不到处去寻你了。”危怀风眉眼展笑,调侃完徐正则,又问天桑,“进城时听说府里好事将近,说是小表妹要与一位中原郎君成亲,我原本不信,以为是误传,现在看来,倒像是真的了?”
天桑爽朗一笑,大方承认:“的确是真的。云桑与徐公子相识于平蛮县,婚期就在这个月底!”
“这么快?”
“表弟有所不知……”天桑笑着,凑在危怀风耳旁说了一些话。云桑眼尖,嗔道:“二哥休要向外人说我坏话!”
“没有说你坏话,夸你机灵呢。再说,这是你的表兄,大家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外人不外人的?”天桑说完,云桑似信非信地瞄了危怀风一眼。
危怀风只是笑,目光掠过徐正则,意味不明。
说话间,筵席已摆好,天桑的家眷与三少爷石桑一家也来了,人影幢幢的宴厅里,又是一大桌酸辣俱全的苗家长桌宴。
危怀风是宴会的主角,自然要挨着做东的天桑坐,岑雪作为女客,与天桑的夫人并肩入席,和危怀风相隔两个座位,正对面,则是挨在一块的徐正则及云桑。
天桑夫人是个容色秀美、性情活泼的人,汉话不算很熟稔,但仍是笑着与岑雪说话,提及危怀风时,话里有一股耐人寻味的意思:“你是表弟的心上人吧?”
岑雪思考着徐正则要在这里成亲的事情,冷不丁听见这一句,愣了一下才道:“不是……我哥哥与他是好友,这一次,我是陪我哥哥来的。”
天桑夫人很是意外,遗憾道:“可你们很相配!”
岑雪越发赧然:“夫人说笑了。”
“没有说笑。”天桑夫人一本正经,偷瞄危怀风一眼,正巧捕捉了他在与天桑说话的闲暇偷看岑雪的一眼,“你看,他又在偷偷看你,这已是第六次了。他一定喜欢你!”
岑雪震了震,朝危怀风方向看去,正望进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视线对上,他半分扭捏没有,扬起唇角对她一笑。
岑雪脸一热,匆匆闪开目光,听见天桑夫人笑着在耳旁说:“你看,你也喜欢他,对不对?”
长桌宴上有酒,天桑开头以后,氛围更热闹起来。徐正则酒量一般,一碗米酒下肚以后,脸上便已有微醺醉意。云桑坐在旁边,暂时没有工夫管他,认真端详着对面白得简直要发光的一位妙人儿,喃喃道:“原来,你还有妹妹呀?”
“嗯。”
云桑扭头看他:“那她以后也是我的妹妹了?”
徐正则握在碗壁上的手指微微一颤,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内心竟有突来的不安,又或者说是一种无处遁藏的心虚与愧怍。
大概是因为自己那点上不来台面的私心很快就要被窥破了吧。
徐正则这么想着,自嘲一笑,衣袖倏地被身旁人抓住,云桑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