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千秋(150)
孟绪笑了笑,诚心地道:“妾只觉得殿下是物尽其用。”
不用问,她也知道这必是皇后吩咐的,宫人可不敢擅作主张拿这样贵重的东西压在地上。
皇后如今恐也不得什么提笔写字的机会,这镇纸若不拿来压帘,怕也只能束之高阁、不见天日。
恰好这时另一名宫人端了才出炉的点心进来,顺嘴就对皇后道了句:“殿下是该出来走走,闷在屋里气哪能顺呢,许久没有听殿下说这样多的话了。”
皇后不耐地挥手赶人:“同你们日日相见,何来这样多的话能说?没两句又要劝我喝药,原来竟还盼着我能顺气!”
宫人被指责得哑口无言,忙垂首退下。
孟绪夸皇后精神好本是为了宽她的怀,却不曾想到,今日确实已是皇后近来状态最好的一日。
等把宫人赶走,皇后闭着眼靠在椅子上,似乎也有些不舍得这悠惬的时光。
然而再不舍得也要舍得。
再睁开眼时,皇后的神情蓦然变得冷峭犀利。
“孤有一道懿旨给你。孟氏,接旨吧。”
这时的皇后与方才判若两人,气态肃然,纵然瘦骨伶仃,也声威压人。
孟绪才要起身接旨,皇后却叫住她道:“不必跪,这是一道密旨。”
她寡淡的唇色浸洇在玫瑰花茶的汤色里,润亮的表象下是深重难返的干枯。
皇后抿唇道:“孤要你——别再查钟氏之事。”
孟绪还未静下来的裙摆在这时彻底动荡,她起身看向皇后。
面上却无多少震惊。
在这个她传问二十四司的时机,又强撑着羸弱的病体也要相见,要聊的,又能是什么等闲家常呢?
只是没想到,皇后会直接下了懿旨。那便是宁可毫不迂回,也绝不给她违令不遵的机会。
可皇后难道不知道,这样一道旨,只会让她疑心更甚吗?
“别这样看着孤,”皇后叹息,“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心里比你更烦。有多少大臣上谏,说孤德不配位,就连孤自己也深以为然。可你知道,为何最后,孤还愿意在这个位置上苦苦支撑吗?”
“因为……孤要在最后关头保一个人。”
再看透一切的人,也总有执著。
谁又能跳出尘俗?
话已至此,孟绪也说得敞亮:“妾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一件事,若要下慢性的毒药,下在何处最好,会是灯烛吗?后来妾想到了,烛火日里少燃,每至夜来才会点起,纵使太医登门问诊,也不会轻易察觉气味有异。而一旦烧尽,更是烟消云散,不留痕迹。”
“灯烛吗……”皇后攥了攥覆在腿上的莲青色绣金裙,从骨子里泛出一点凉冷。
鹜落霜浓了,原来秋已这样深,该唤人拿毯子来盖了。宫人怕她身子忽又不好,一直也都没敢离太远,叫过来也只是招招手的事。
但皇后不能,这些话不能让更多人听到。
她忍着冷道:“确实是很巧妙的心思。你别恼,孤只是看不得有人欲将她当做登云梯,更遑论伤她姓名。却并不觉权力是什么良珍贵宝。孟氏,孤不妨给你指一条明路,与其当一个掌权的昭仪、贵妃,不如——”
“不如,当一个有名有实的,皇、后。”
皇后说这话不是试探,更不是诘讽。
她认真又平静。
孟绪自怀妊以来,许久都没有跪过谁。却在此际骤然屈身下去,幸好是在草茵上,只有尖碎的草叶硌在双膝。
“殿下,妾绝无此念,也恳请殿下不要拿自己来开玩笑。”
皇后扯了扯嘴角,正要笑她大惊小怪,就听宫人在幄子外惊呼,圣驾来了。
一回头,就是帝王赴步渐近的身影。
帝王直凛凛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皇后差点儿都要抚掌夸赞孟绪跪得真是时候了,却见她也是一脸错愕,不像有意为之。
便把话咽了下去。
只在那道身影走到幄前时,轻哼了声:“表哥来的这样急,是怕意昭仪在我这里吃亏不成?”
第71章 称臣
袅袅幄纱被一根修长的指挑开,皇后才要站起来迎人,萧无谏便道:“你这身子,朕可不敢受你的礼。”
皇后只得又坐下:“表哥既知道我这身子不中用,怎么还担心我欺负了你的美娇娘,倒不如担心昭仪巧言令辞,会将我气出什么好歹。”
有了帝王的加入,幄子里的空间突然变得逼仄了不少。
宫人端了只她们准备茶食时坐的腰鼓凳来。凳子当然不如椅子舒服,可此前幄子里只准备了两把椅子,这时候总不能大老远再去运一把来。
毕竟如今幄中三人,一个是堂堂天子,一个是病重的皇后,一个是宫中唯一有孕的昭仪,让谁站着等呢?
萧无谏很自然地就在那只腰鼓凳上坐下。
孟绪也回了座中,看着陪坐在一旁的帝王,地位就和个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不知怎地就笑了一声。
萧无谏看了她一眼,才对皇后道:“朕从头到尾可有说过一句?不是你一上来就认定朕是替柳柳撑腰来了?”
“柳柳,”皇后还是头一次听说孟绪的小字,“原来意昭仪还有这样一个俏皮的小字。可惜孤最不喜欢柳,每年三月,絮子飞乱,不是天生稳重花,常常要让孤一顿好咳。”
说到这,皇后果然拿帕子掩着嘴咳嗽了两声,呛得皱眉,偏还坚持要说下去:“可这柳絮也是乖觉的东西,一遇好风,就可以趁势而为,扶摇直上。你说对么?”
帝王在这里,皇后自不能再将钟美人的事摆上台面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