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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器之中(176)

在这亦真亦幻的山水之间,卫长庚看见了向他发出邀请的那个人——一位衣冠楚楚、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水晶塔的现任校长蒲明荣。

卫长庚在蒲明荣对面的席位上落座,一旁的仿生人侍应立刻为他斟上一杯好茶。他随手捞起桌上的清供把玩了两下,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你还是那么讲究,选这么清静的地方,挺花钱的吧?”

蒲明荣垂眸看着杯中的茶叶,一脸淡定自然:“认真的地方可以让人被认真对待。”

“所以,你要说点什么认真的事?”

卫长庚依旧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模样:“等下,让我先猜一猜,跟我家小朋友有关系?”

蒲明荣点了点头:“说实话,我个人有点好奇。”

“好奇白典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怎么就能被我带回来?”

卫长庚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类似的想法了,也不急着解释:“我倒觉得是你们活得太累了,凡事都要一个前因后果,好像不能够被你们的逻辑所理解,就一定有问题,哼。”

“不要把别人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蒲明荣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对你的想法没有任何兴趣,只是记得阿梨沙提起过,他一直觉得你很孤独,有个伴也不错。”

卫长庚因为他提起的那个名字而微微一怔,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我的朋友还不够多?怎么就孤独了?”

蒲明荣干笑一声,不去和他纠缠这个话题。

于是卫长庚也重新另起炉灶:“直说吧,什么事。总不会是找我喝茶八卦这么简单。和白典的学业有关系?”

“当然。”

蒲明荣两手食指一碰,直截了当:“学费,怎么支付?”

卫长庚点头:“不就是一年家庭收入的五分之一吗?”

“别忘了你是阿梨沙的法定继承人。他名下的宗教财团理论上都是你的,一年收入的五分之一,应该够再盖一座水晶塔了。”

“你也知道那是‘理论’啊,实际上那些东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卫长庚笑得戏谑:“不过你要真是冲着钱来的,区区两年的学费我也不是出不起。”

“水晶塔没那么缺钱。”

蒲明荣放下茶盏,抬头看向卫长庚:“不过,倒是缺少一些好用的壮劳力。”

“壮劳力?我?你当真?”

卫长庚抬手弹了弹自己耳朵上那几道金属封印:“我可是危险分子。”

蒲明荣对此不以为然:“对你的处罚和监管,去年年初就已经停止。至于耳朵上的装置,你自己随时都能取下来,难道不是么?”

见对方是认真的,卫长庚的笑意也慢慢收敛起来。

“直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或者说,比你以前的任何一份工作都要轻松愉快。”

蒲明荣操作辅脑,将一份文件传输到了卫长庚的辅脑上。

“最关键的是,这份工作还能让你就近照顾到你家小朋友,一举两得。”

卫长庚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看了一会儿资料,然后抬头,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仿佛政客的中年男人。

“蒲明荣,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该不会有什么大计划吧?”

“在确认你站在我这边之前,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

蒲明荣的回答,像是拒绝又像是邀请:“但是无论你站在那边,反正你家小孩未来的两年,都在我手里。”

“……你是在威胁我?”

卫长庚的表情彻底消失了,如同无波的死水。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蒲明荣藏在镜片后的目光,也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真心希望合作的人,才会积极地明确彼此之间的权责界限。你需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现在我给你,不会有比这个更合适的选择了。”

——————

这天晚上十点左右,被折腾了一天的白典终于回到下榻的酒店。穿衣镜里的那个他,经过两位专业人士的联手包装,从一个清爽淳朴的“小岛青年”变成了随时都能够融入第四区艺术氛围、毫无违和感的时尚达人。就连那头标志性的蓝紫色长发也被修剪了一些,还烫了个小造型。

外表的改变原本是一件新鲜感十足的好事,然而此刻的白典却提不起什么自我欣赏的兴趣。洗了澡换过衣服,他就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刷着网络视频,也不知道自动播放了多少回,玄关那边终于传来了大门解锁的提示音。

比卫长庚更早一步跑进客厅的是狞猫,它两步并作两步朝着白典扑过来,一人一猫滚在沙发上。

白典的瞌睡虫一下子全都被这只毛茸茸的家伙给赶跑了,好不容易从猫爪下逃生,还没来得及整理仪表,就对上了一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

“哟,以后就是小卷毛啦。”

卫长庚帮他把挡着视线的一小撮头发从额前拨开。

“……”

白典的心脏又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不好看吗?”

“我可没说过啊,你自己喜欢就好。”

卫长庚收回了手,有点不解风情地打了个呵欠,一边扯着自己的领带——因为下午那个倒霉催的茶室要求正装,他已经忍耐了很久。

白典的目光也跟着落在了他的领带上:“下午的事……还顺利吗?”

卫长庚的手略微停顿了片刻,脸上倒是没有任何变化。

“挺好的。你下个礼拜就该去报道了,准备好了吗?”

白典乖乖点头:“我没问题。”

卫长庚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