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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器之中(38)

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卫长庚。

“谷仓离这儿多远?我能不能就这样过去?”

“不远,也就刚够把你的眼珠子和舌头都冻住”

“那把你的防寒服借我,我自己去,你可以通过努斯旁听,如有不适合的地方,也可以随时打断。”

这一次卫长庚没有断然否决。

“行,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好。我让猫儿给你带路。”

说着,就看见那只耳朵尖上挂着穗子的狞猫从卫长庚身后溜达出来。

白典正担心这只小家伙能不能适应外面的严寒,就看见狞猫左右甩了甩身体,陡然长出了一身长毛。

“……”

白典坐着轮椅位置本来就低,忍不住伸手薅了一把,果然丝般柔顺,摸了还想摸。

冷不丁遭遇黑手的狞猫可不乐意了,后退一步伏低身子露出小尖牙,嘴里发出呼呼的警告声。

“悠着点儿,它不喜欢陌生人。”卫长庚慢吞吞地解释。

白典一愣:“精神动物不是和主人的意识同步?”

卫长庚点头:“我们才认识几天,也不能算很熟吧?”

白典生气,白典不说话。

卫长庚取出自己那套防寒服帮助白典装束停当,又确认了一遍他心意已决,这才推开了通往外界的大门。

说句心里话,门一开白典就后悔了。

很多年后,当他偶尔回忆起这一刻,应该会笑着表示“算是个好天气”。可是此时此刻当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他的眼泪刷地一下就在脸颊上冻成了白霜。

这时候他这才明白卫长庚为什么执意要在他的脸上涂抹厚厚一层油脂——要是没有这层防护,自己的脸颊上可能就会多出两个人工酒窝,那些冻坏的皮肉直接用汤勺就能挖掉了。

“后悔了吗?”

在他脚边的狞猫突然发出卫长庚的声音:“接下来的路更难走喔。”

白典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我的精神动物,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

狞猫舔舔爪子:“还走不走了?”

忍住了想要问他舔到一嘴毛是什么感觉,白典点点头:“带路。”

作为禁闭室的谷仓距离大门的确不远,但昨晚下的雪还没来得及清扫,普通人深一脚浅一脚已经有些勉强,更何况是暂时还需要以轮椅来代步的白典。

更糟糕的是,极端寒冷的环境还影响到了轮椅蓄电池的工作效率,导致电动变成了人动。白典权当康复锻炼,义无反顾地跟着踏雪无痕的狞猫一路向前。

谷仓门外的屋檐下,一只火红的狐狸正百无聊赖地窝在雪中,听见动静它甩了甩尾巴,扭头看了过来。

“是你?”

狐狸发出了蓝时雨的声音,轻快悦耳,令人如沐春风。

“老卫怎么不在?放你一个人出来,这心可真够大的。”

“谁说我不在的。”

狞猫不高兴地转转耳朵:“没见他穿了我的衣服?”

“我就说他身上那衣服怎么大了一号呢。”

狐狸笑道,“多大的事啊,找我借不就行了?”

“不想欠你的情。”

狞猫打了个哈欠,理直气壮。

“又不是你欠我的。”

狐狸两三下跑到轮椅前,踩着白典的膝盖爬上了他的肩膀,趴下来装成一条围脖。

“冻惨了吧?给你暖暖。”

白典无奈接受了蓝时雨的一番美意,好在精神动物也不算普通狐狸,没什么难闻的气味。

这时谷仓里传出了询问声。

“是谁?谁在外面?!”

狐狸和狞猫同时安静下来,看着白典自报家门。

门里面没有回应,几秒钟后只听砰地一声闷响,谷仓的木门被什么坚硬又沉重的东西砸得摇晃起来。

白典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狞猫倒是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白菜是公家的,砸坏了得赔。”

砰!又是另一颗砸在了门上,更重更响。

可白典却放下心来——有情绪,意味着还有沟通的可能性。

第三颗白菜撞上门板的同时,白典又听见了一声咒骂。

“滚犊子!”

“我会走的,在把该说的说完之后。”

尽管戴着手套,寒意还是慢慢侵染了指尖。白典攥紧了拳头,直到掌心传来隐隐疼痛。

“首先,我必须向你道歉。因为我没有及时澄清,让你误以为我是老顾的儿子。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者的自保手段。”

谷仓里又是一颗白菜摔碎的声音。

“少废话快点滚,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原谅你!”

“我不在乎你原不原谅。”

轮椅上的白典一动不动。

“我是在正当防卫时杀死张叏的,并非本意,但从不后悔。他残杀了四名无辜女性,毁掉了四个家庭。我不知道你的世界演化出了什么怪异的道德观念,但依照我们的法律,他不可能有除死刑以外的其他下场。”

“那你留在这里做什么?滚回你的世界去!”

白菜砸门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犬只低沉的咆哮声,引得狞猫与狐狸同时警惕地望向谷仓。

白典反而嗤笑。

“你以为我想来?你从22层楼顶摔下来过吗?你被人一口一口咬下血肉、咬断过气管吗?我有!我只想要活下去,可是我别无选择!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心甘情愿地去死?”

火棘没有回答,谷仓里又传来几声乒乒乓乓的击打声。

“白典说的是实话。”

狞猫插嘴道:“他被张叏咬断了喉管,我要不带他回来,他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