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好胆量,今日当众戏弄你们大梁的圣上,就不怕掉脑袋吗?”
谢衡之没急着回答,慢悠悠踱过来,才道:“这点风险都冒不起,还怎么为人丈夫?”
“丈夫”这个称呼如一根刺扎在呼延祈的耳里,他下颌紧绷,凑到谢衡之面前,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们圣上那么好糊弄?若他当真认定赤丘之事是我所为,恐怕今日我无法平安走出皇宫吧?”
谢衡之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侧头一哂。
“不知呼延王子何来自信在此妄测圣意。”
说话的同时,谢衡之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他看也没看一眼便一脚踢开,才看着呼延祈,接着说道,“这是你胡拔的圣上,还是我大梁的圣上?”
他的意思呼延祈十分清楚。
正因为清楚,听到谢衡之摊开了说,他才更愤怒。
没人比谢衡之更了解大梁的圣上,他敢这么做,定是成竹在胸。
“你做这些图什么?就图留下你那成婚不到一载的妻子吗?!那你可知你妻子那些流传的情诗都是写给我的!你可知她并非自愿嫁给你!”
原以为谢衡之闻言会恼羞成怒,不想他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呼延祈。
“知道。”
知道?
知道还千方百计要留下亦泠?!
呼延祈的心境被他云淡风轻的回答彻底击溃,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她与我海誓山盟,你不知道她为了我愿意背弃家族,更不知道她与我在商家后山那两年的时光无人可以替代!”
两人的随从都站得远,呼延祈说话也毫不避讳。
在这寂静的夜里,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落在谢衡之耳里。
他依然沉默地看着呼延祈,但眼神里却有了波澜。
呼延祈见状,终于有了站在上风的感觉。
他不再歇斯底里,用轻缓又饱含挑衅的语气说道:“噢,谢大人应当也不知道,她那双只会写诗的手曾为我下厨做羹汤,为我一针一线缝制新衣,为我挽发冠绣香囊。”
“我教她骑马,带着她在山林里看花看云。哦,对了,你见过她小臂的疤痕吧?她可曾告诉你,那是她与我私奔时受的伤。”
漆黑夜色里,呼延祈清晰地看见谢衡之眼下的肌肉轻微跳动了一下。
拥有这些过往,呼延祈知道自己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那个人。
“而你呢?”呼延祈勾唇,笑问,“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
谢衡之目光一转,抬眼直视呼延祈,“我算她过了六礼拜了天地名正言顺的丈夫。”
第50章
谢衡之转身走向马车时,亦泠立刻关上轩窗,忐忑不安地坐着。
方才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只见呼延祈接连不断地说话,气焰十分嚣张。
直觉告诉她,呼延祈说的话一定是对她不利的。
可谢衡之转身离开时的神态,又如往常一样淡漠,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们说了什么。
亦泠心里猫抓似的,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乖乖听谢衡之的话来马车里等他。
今夜她得知的信息量本就还没来得及消化完。
更可怕的是,商氏和呼延祈的那些深情厚意,谢衡之远比她知道得早。
她今晚倒是把话跟呼延祈说开了,可谢衡之呢?要如何跟他解释?
别人的爱情或许只是闲言碎语,商氏和呼延祈的爱情可是白纸黑字凿凿有据。
在亦泠陷入前所未有的慌张时,一股寒风猛然侵入,谢衡之一脚登上了马车。
她立刻别开了脸,连看都不看谢衡之一眼,只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出嗓子眼。
许久,她并没有等到谢衡之开口问她什么。
甚至连他的气息声都不怎么听得见,只能闻到他衣衫上若有若无的熏香。
可若说他平静,亦泠又明显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低沉之气,仿佛能压死人。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待马夫扬鞭,马车徐徐前行起来。
亦泠的目光终于一点点移到谢衡之的鞋面上,然后缓缓上移,看到他的衣襟,看到他的下颌,再看到……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亦泠浑身一激灵,立刻躲开了目光。
自此之后,亦泠没敢再看过谢衡之一眼。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在马车里相对而坐,耳边只有轮辋压着地面的辘辘声。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比前往大罗山那日的路程还要远,马车终于平稳停在了谢府门前。
这车厢分明足够宽敞,可谢衡之坐在里面的时候,仿佛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让亦泠几度喘不上气。
谢衡之俯身出去的那一刻,亦泠终于畅快地呼了口气。
可惜该来的迟早要来,她眼下得赶紧想办法解决自己的困局。
于是亦泠擦了擦自己额上的细汗,连忙起身出去。
钻出马车后,却见谢衡之竟已经跨进了大门,只留下一个漠然的背影。
亦泠连忙叫了他一声,“等等我!”
随即便急匆匆地蹦了下来,姿态十分不优雅!
可抬头一看,谢衡之连脚步都没顿一下。
亦泠气得暗暗骂了句“混蛋”,拎着裙摆小跑着地追上去。
“方才那个呼……”
谢衡之人高腿长,走路又快,平日里亦泠就不怎么跟得上他的脚步。
眼下他好像还根本没有要听亦泠解释的意思,越走越快,让亦泠也不得不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