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道:“在下每每递了书信过去奉乡城,焦五爷却总是推辞搪塞,不肯过来与在下见上一面。”
许白水一点头,心领神会:“我正好要去奉乡城办事,到时候就将焦五爷请来,带他拜见朝帮主。”
朝轻岫看她一眼,目中泛起一丝笑意。
许白水摸了摸鼻子,知道对方肯定就“请”这个字做了一定解读。
双方初次相见,不好交浅言深,朝轻岫与许白水几乎是不动声色地将事情议定,而后又闲谈数句,许白水便施施然告辞离去。
等客人离开,应律声才从屏风后走出。
朝轻岫此前并没传消息到快平生请供奉过来,不过看见应律声忽然现身,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应律声凝视着许白水的背影,道:“许掌柜知交遍天下,许白水在她的儿女弟子中,资质只能算是中庸。”
朝轻岫轻声:“能在许大掌柜手下混个中庸的考评,已经是难得的优秀人才”又笑道,“这样大的生意,也需要多些人支撑。不二斋贯通南北,数十年间声名不坠,必有其立身存世之道。我素慕英名,也想领略许少掌柜的风采。”
应律声点一点头。
目光对视之间,双方都算明白彼此话中含义——就像皇帝的孩子太多,很容易引发斗争,许大掌柜的晚辈数量如此之多,彼此间也难同心协力,这些年轻一辈的人可能有着不同的立场,今后究竟由哪一派上台还未可知。
万一上台的人亲近孙相,那对江湖人而言显然不算好消息。
朝轻岫此刻想知道的是许白水的倾向,正好本就计划对奉乡有所动作,若是许白水当真押注自己,那么时机也算成熟,于是就在闲谈时透了点消息给对方。
*
许白水敢说带焦五见朝轻岫,自然是有将事情做成的把握。
她来见朝轻岫时十分低调,旁人也不晓得不二斋的少掌柜抵达了郜方府,又过了两日,许白水才不紧不慢地放出消息,邀请白河帮里的人去涌流湾见面。
——之所以将见面地点定在涌流湾,许白水明面上的理由是此地刚刚出了事,自己很想近距离瞧瞧。
许白水放出风声的时候,并未点名要见焦五,不过依照她的想法,此人作为众人皆知的杜帮主死忠,得到消息后应该会来见自己。
她料得不错。
不二斋的少掌柜驾临,杜老二肯定得严阵以待,就算帮主本人不好亲自过去,至少也得派个堂主——白河帮那边接到消息后,并没什么防备,毕竟他们万万想不到,以许白水的地位,来了后居然会第一时间跑去朝轻岫那里拜山头,并与对方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
白河帮内部沟壑太深,上层明显分成了两个阵营。曾四跟沙三关系好,跟杜老二之间就有些不咸不淡,在后者眼中算不上自己人,所以她自然不能成为杜老二的代表。
既然如此,焦五本人多半会奉帮主之命,去与不二斋少掌柜的会面。
涌流湾。
与之前相比,发生过命案的涌流湾明显变得冷清许多,连行人走路时都显得匆忙许多,还好江湖帮派在本地设了码头,平日里不少船只经过,长期以往,生气总能慢慢恢复。
曾焦两人轻车简从到了涌流湾,双方碰面后,略谈了几句耿遂安于曹鸣竹的事情,曾四就笑道:“少掌柜难得来一趟,可要在奉乡多待几天。”
许白水一点头:“正打算如此。”又道,“只是许某人生地不熟,总得要几位向导在旁才好。”
曾四闻言瞳孔猛地一缩,肩头也跟着绷紧,不过仅仅是一刹那间,身姿就重新舒展如常:“少掌柜若是不嫌弃,我派几位水上的好手陪少掌柜游览。”
许白水淡淡道:“有二位在此,又何必舍近求远?”
“……”
曾四默然一阵,然后道:“此事还未回禀过杜帮主,而且总舵之内还有些急事……”
许白水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既然如此,四娘子可以自便。”
焦五微惊,跟着道:“在下……”
许白水笑:“奉乡有杜帮主跟曾四娘子,应该足以主持大局。”她将酒杯放在桌上,杯底在木制的桌面上发出一声磕碰的轻响,“我早就听说焦五爷是个很讲义气的好朋友,如今不二斋在奉乡失了两个大掌柜,各类事情千头万绪,五爷自然愿意留下来帮一帮忙。”
焦五陷入沉默,他感觉外面的侍卫已经将目光投到此处,看得自己脊背有些发寒,身边的曾四又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只好道:“承蒙少掌柜抬爱,姓焦的听候吩咐就是。”
他想,当初奉乡城中不二斋的掌柜出事,明明是牵扯到三家帮会的意外,白河帮这边却能蛰伏便蛰伏,实在有些不讲江湖义气,若是许白水因此生怒,也不算怪事。
焦五留在涌流湾后,曾四却毫无心理障碍地跑回了奉乡城,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可见白河帮内的情况,确实严峻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不过许白水说是留焦五帮忙,后者却感觉自己仿佛被人软禁,每天的工作只是跟许白水碰一碰面,与对方聊些不咸不淡的江湖逸闻。
在此期间,许白水并不禁止焦五与帮里人见面或者传信,只要他本人依旧留在涌流湾,其余事情一应随他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