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餐,他们把垃圾收整了一番,带去的东西都吃得差不多了,去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回去时只需要拿着烧烤架。
湿地公园风景优美,刚刚开发出来人迹寥寥,他们把烧烤架寄存在保安那里,打算逛一逛再回去。
赵麟和宋一茗牵着于明菲走在前面,赵麟的性格和沐阳差不多,一直絮絮叨叨地和小姑娘说着话,大有不把她逗笑不罢休的架势。
沐阳和于敬跟在后面走得很慢,和他们仨的距离越来越远,脚步在枯叶上踩过,簌簌地声响一点点敲击着耳膜。
沐阳把手揣在卫衣里,觉得身上有些凉,双手一直回不了温。
“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他问。
“大概是……去年八月份。”于敬声音很轻,似在回忆,“那会儿明菲正要上小学,一切都东西都准备好了,结果根本没来得及进学校。”
沐阳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背影,落叶飞到肩头都没察觉,“她现在在化疗吧。”
“对。”于敬笑了一下,“所以她不许你碰她帽子,因为那是和帽子连在一起的假发。”
沐阳的心揪起来,像被人狠狠拧着,皱在一起疼得厉害,冷得他嘴唇发白,毫无血色。
“你还好吗?”于敬察觉到他的异样,皱眉问:“哪里不舒服?”
“我……”沐阳咽了一下,低声说,“我…有点冷。”
于敬赶紧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着,神情严肃,“怎么不早说?可得注意身体,别感冒了。”
“......谢谢。”
沐阳知道自己畏寒是心理性的,和穿多少件衣服没关系,只能转移注意力,“你是怎么发现我是的?”
“可能是因为妹妹是这样,所以我对戴口罩的人总会格外留心一点。”于敬说,“之前篮球队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你很多忌口,和我妹妹饮食大同小异。还有,有一次你吃药的时候我看到了,那种药片病友和家属应该都挺敏感的吧。”沐阳点头。的确,他也是瞥了那么一眼,就感知出来于明菲吃的药和自己的一样。
于敬问:“你还冷吗?”
沐阳的身体根本没有回温,嘴唇也毫无血色,他说:“好多了,没事。”
“那就好,我之前总想约你出来其实也是为了妹妹。”于敬轻轻地叹了口气,“刚刚我说过,她原来不这样,很活泼、很开朗。自从查出病情之后,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医院,环境也从幼儿园的小朋友变成了年纪各异的病友,对她的心理冲击很大……昨天还住在一起的人,也许第二天起床就没了……”
“于是她越来越不爱说话,也越来越自闭了。”于敬无奈又痛心,越说越沉重,“今天是她今年第一次出病房,医生说她情况相对稳定了,可以出来玩儿。她原本是很开心的,走之前我细细地询问了医生需要注意的事项、哪些能去、哪些不能去,把她那点儿期待给磨没了。”
这些话如果于敬给别人说,他们是理解不了的。
但他的倾诉对象是沐阳,没有人能比他更理解的了。
沐阳刚查出病情那会儿是吴小川刚死的时候,病情不稳定,再加上亲眼目睹了好友自杀,对他的心理冲击相当巨大,他在一边治疗的同时也看心理医生。
每天都待在医院,消毒水味、白大褂、点滴瓶,还有时不时能目睹死去的人。
毫不夸张,那段时间沐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每晚他耳边能听到吴小川的呼喊。
他叫沐阳去陪他,他在地狱里好冷,他质问沐阳他们究竟是不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对他见死不救。
对于明菲而言、于沐阳而言、于所有的病友而言,他们的灵魂早已被病魔吞噬了,不过是拖着躯壳麻木的求生而已。
求生是本能,他们违背不了。
可又很清楚自己病情痊愈的渺茫,理智万念俱灰。
于敬看向沐阳,眼里是满满的敬佩,“你很开朗、很阳光,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身患绝症却还热忱蓬勃的人。”
沐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落寞。
没有人是一开始就站在阳光下的,日出之前必然是漫长无尽的黑暗。
沐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又是那颗明亮的小太阳。
他笑了笑,目光灼灼,“日子本来就这么苦了,如果自己还自怨自艾,那可真的毫无希望了。”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于敬停下脚步,有些不好意思,考虑到妹妹又不得不开口。
沐阳知道他想说什么,爽朗一笑,“你想让我多带明菲玩儿吧?”
于敬腼腆道:“是……你性格很好,我想让和她多相处,别让她这么自闭。你应该会比我们更了解她的心理和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了。”沐阳完全不觉得是什么事儿,“我如果有空就去找你呀,不过明菲好像不太喜欢我的样子。”
“不,她很喜欢你。”于敬笑道。
沐阳诧异,“啊?她都不搭理我,我还去碰她帽子,在她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吧?”
“之前你碰过她帽檐,还记得吗?”于敬说。
沐阳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于敬说:“她对帽子很敏感的,完全不许别人碰。她能容忍你碰帽檐,已经说明你和别人不同了。”
“真的?”沐阳半信半疑,“那她怎么连个笑容都不给我?”
“别说你了,我作为亲哥哥都很少能博她一笑。”于敬苦笑,“现在我只能把希望寄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