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味越来越浓,沐阳闻得恶心想吐,好些天了腹部依然隐隐作痛,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上课铃打响,外面的男生着急忙慌的灭掉烟,水龙头哗啦啦的冲着,想洗掉指尖和口腔的味道。
这节是体育课,沐阳不用上,他没有动,静静地等着铃声结束,又过了五分钟后,他拨通了严阴郎的电话。
一个、两个没人接。
三个、四个还是无人接听。
沐阳心慌意乱,焦灼地咬着指甲。
他知道或许不应该打扰严阴郎,此刻他应该在照顾病人或者处理事情,怎么样都不该是接电话的时候。可他忍不住。
沐阳很想去找严阴郎,可他刚受了伤,爸爸们对他颇为担心,而且他抵抗力弱,不能随便出入医院。
他联系不到严阴郎只能干着急,沐亦宸也说出了车祸后家属要着手处理很多事情,可能没办法及时联系回复,让他别担心。
可他怎么能不担心?
严阴郎那个闷葫芦,天塌了都不见得会多说几句话的人,万一他处理不好怎么办?别人坑他怎么办?仗着他一个学生好欺负怎么办?
沐阳不是冲动的人,可他一想到严阴郎没法应付那些种种问题,他就冷静不下来。
脑子里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过了一遍,越想越担心。
严阴郎电话迟迟不接,消息也一直不回,他的担忧就像个一直滚动的球,随时时间越久,球体越来越大,最后完全完全把内心站满。
第五个电话仍然没人接,沐阳执着的继续打,结果却都一样。
沐阳坐在地上看着手机里打出的十五个通话记录,心里沮丧又不安。
这几天沐阳上课心不在焉,在班主任的课上都敢走神,邓琳知道他受了伤,还是当着全班的面批评了他。
沐阳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表情。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邓琳把他叫去办公室谈话,让他不要因为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影响学习。
沐阳皱眉抵触地反问:“与我无关?我和严阴郎一起在路上遇到他的养父,一起被打、一起目睹了他养父被车撞。就因为我不是他家的人,所有就成了我与无关的闲事?严阴郎是我同学、是朋友,他是因为保护我才和养父大打出手,我成了这件事的导火索,您让我怎么置身事外?怎么当一切没发生过?怎么想才觉得自己与这件事无关?”
他声音不大,没有往日的嬉笑温柔,冷淡的语气里夹杂着明显的怒气。
邓琳低头批改作业,对他尖锐的态度置若罔闻,“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提醒你不要上课走神。如果连你都不认真听,你到时候又怎么给严阴郎补落下的课程?”
沐阳垮着脸,倔强地说:“您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了不是,你还来劲儿了是不?”邓琳抬眼颇有威慑地瞪了他一眼,“你最近这个状态不行,赶紧调整过来。行了,你走吧,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微风吹得枝芽晃动,秾丽的夕阳把操场照出一片橙光,沐阳无暇欣赏这份夏日昳丽的黄昏,步伐沉重的走出学校,沿着路边的树荫,仍不死心的掏出手机给严阴郎打电话。
他只想听听严阴郎的声音,确认他没事。
余晖落进沐阳黯淡的眼眸,他眼里的落寞一览无余。
“喂。”
打了一天的电话突然接通,沐阳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跳漏了一拍,低声喊道:“严阴郎……”
“嗯。”
“你怎么样?”沐阳站在枝芽茂盛的梧桐树下,树叶随风而动,地上斑驳的光影如光圈般晃动。
严阴郎说:“没事。”
他的声音很干涩、沙哑,尽管语调淡漠,可沐阳还是听出了疲惫。
沐阳心情复杂,想开口询问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斟酌片刻挑了一个最平常的问题,“你养父,还好吗?”
严阴郎没回答,长时间的沉默让沐阳以为他挂了电话,可手机上显示的还在通话中。
“喂?严阴郎你还在吗?”沐阳问。
“嗯。”
沐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又问了一遍,“他……怎么样了?”
严阴郎还是沉默,话筒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严阴郎突然轻笑了一下,听得沐阳心头怪异,头皮发麻。
然后严阴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他死了。”
沐阳一下就腿软了,趔趄了一下,扶着树才没有倒下。
几乎是立刻,刘勇南被撞飞的画面和吴小川血肉模糊的场景疯狂的占据大脑,在他眼前不断的涌现。
天气很热,沐阳却生出了冷汗,一种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心悸,心脏快速的跳动,手脚发凉。
食道痉挛,胃里抽搐,沐阳眼前发晕,不顾形象的在街边吐了出来。
他最近没食欲,吃的东西很少,中午只喝了一碗菜汤。现在胃里没东西可吐,只能痛苦的干呕,手指用力的抠着粗糙干裂的树皮,指尖发青、脸色苍白。
“沐阳?”严阴郎听到这边的动静,语气立刻就变了,沉声问:“你…怎么样?你在哪儿?”
梧城像个蒸笼,把所有闷热潮湿的空气锁在里面,密不透风。
沐阳头晕目眩,呕了好一阵才把心里的恶心感吐光,靠着树干缓气,哑着声音问:“你在哪儿?”
“你先回去休息,我晚上去看你家———”
“你在哪儿?!”沐阳崩溃地失声质问,眼眶发红,嘴唇都在轻颤。
严阴郎:“……西郊陵园。”
沐阳挂了电话,强忍着头晕不适,整理了一下口罩,招手随便打了一辆车去了西郊陵园。